第三十八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第3/11页)

她怔了怔,半晌失笑道:“你这人……当真明澈坦荡得可恨,却偏偏没有那些因过分坦荡而失了韵致的毛病,处处依然不失情致柔软,竟是无迹可寻无懈可击,连取笑你都觉得自己无稽,如今我算是更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中英杰,都死心塌地的想着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转首对她一笑,“不需那许多,我也不配那许多爱重,我只有我之一心,愿换得他之一心,如此,足矣。”

方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叹道:“此愿何其简单,却又何其艰难!”

我无声一笑,不再继续这话题,问她:“你说沐昕为熙音的事善后……她怎么了?”

“能怎么?”方崎嘴角一撇,神色愤怒:“她死不掉的,那剪刀根本就没刺中要害,血流得多,却不致命,那天沐昕不放心,随后也去了沁心馆,到得及时,所以她一点事也没有。”

我苦笑道:“幸亏她没有事,不然我……”

恨恨的捏紧掌下的床褥,方崎皱眉道:“这丫头城府真是深沉,当初你师傅一番攻心夜问,她虽然说了个大半,竟然将这最重要的一点隐藏住了,也是凑巧,你师傅记挂着你的下落,没能细细问下去,她说风千紫相助,才暗算得了你,这相助的手段,竟是没问个清楚,才害得你受了这一番无妄之灾。”

“如此我倒小看她了,”我摇摇头,“也不知道她私下里嘱咐告诫过自己多少遍不能泄露秘密,将这意志磐石般牢牢压在心底,才抗得过夜梦里师傅的攻心问魂,我真佩服她,眼见杀不了我,竟疯狂到想和我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方崎齿缝里嘶的一声,“她配么?”忽然惊觉,惊喜道:“你记忆恢复了?”

我点了点头,起身下床,淡淡道:“想来贺兰悠又骗了我,哼,他们一个个好手段,你来紫魂珠,我便封记忆,都当我是什么?”

想到紫魂珠,突想起件事,奇道:“紫魂珠既有同命之说,如何熙音病了这许久,我却健壮如昔?”

方崎道:“你昏迷时,我也问过你师傅,他猜测也许紫魂珠同命牵制,只是指外力伤损,或者便是熙音之病是由山庄摄魂迷心之术引起,而你武功也出自山庄,同源之力,所以不能伤及?”

我皱皱眉,道:“我不喜被人辖制为人所寄,这禁制,自然定要解了,只是也不必急在一时。”

说着轻轻披了外衣,向外间而去,足下软鞋踏在厚厚波斯地毯上,阗无声息,转过一方螺钿花草八幅屏,便见几榻之上,一灯荧荧,沐昕盘膝榻上,以手支头的背影。

听得他鼻息均匀,想必倦极,在等待中终于沉入睡眠。

我悄悄走上几步,再不上前,立于他侧旁,看着他静静托腮沉睡的侧影,一线微黄的灯光射在他脸上,映着他浓密如鸦翅的长睫,和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的眉,清华毓贵风神之中,却微有憔悴之态。

一卷书落于他膝,随未阖的窗扇中溜入的风轻轻翻动,我的目光凝在那一卷卷名之上。

《庄子逍遥游》。

逍遥游,任情逍遥,可惜,人生难得一逍遥。

心若自在,虽圉于方寸之地亦朗阔,心若羁绊,虽身处天地之宽亦拘束。

我凝视他,心中突然微微酸楚,侯府里金尊玉贵的公子,开国功臣豪族世家的后代,本该在府中珠围翠绕,享尽荣华,却因为爱上我,少年离家,颠沛流离,而为了长伴我身边,经历了多少风波磨折更是不可胜数,那般的劳心劳力,时时伤损,担忧惊怖,竟使这明月般光华无暇的少年,早早的有了沧桑之色。

我当真,亏负他良多。

方崎蹑足出来,见我出神,打手势问我,我回过神来,勉强冲她一笑,悄步上前,衣袖一拂,已点了沐昕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