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独自凄凉人不问(第4/6页)

也不多留,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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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出了林子,我的冷汗才忽的一下冒出来,立时湿了全身,断了的指骨的疼痛此时才被我省起,越发难耐,我靠在墙边,咬咬牙,左手握住右手,手指用力,黑暗里响起极细微的咯嚓轻响,被扭折的指骨已被我生生复了位。

顿时又是一身大汗,湿了我刚稍稍干了些的里衣。

举袖拭了额间豆大汗珠,我喘息少顷,慢慢向流碧轩走去,尽量选了守卫单薄的僻角处走,我这副狼狈模样,不想被人看见。

短短里许路,直走了多半个时辰,其间汗水淋漓,脚步踉跄,却终究是到了流碧轩院门外。

算算时辰,沐昕也该醒来了,我深吸了口气,再次净了净脸,将衣袖放下遮住手,又理顺了微乱的头发,摆出微淡的笑容,抬步跨进了院内。

院内很安静,静到风定了,犹听到花落的声音,夜虫依然在鸣,却越发觉得这院子无限空幽。

然而却是有人的。

那白衣少年就直直坐在院中石桌旁,神色平和,仿佛正静静看那青苔深院,听那夜来长风,似是在微微思索,又似是什么都没想。

听到脚步响,他抬起头来,目光里顿时流过惊喜之色,长身而起:“怀素,你终于回来了。”

我一笑,努力掩饰那份深入骨髓的疲倦:“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沐昕脸色比月色更苍白,却也在若无其事的淡淡微笑:“子时还未到呢。”

我微带得意的掏出那个小包,对他晃了晃。

沐昕长眉一扬,不愧自幼有神童之称,立即就猜了个明白:“千年鹤珠?”

他素来清冷,此时也不禁喜色上脸:“你从哪里得来?”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喜色突然敛了,目光一沉,紧紧看着我:“刚才我醒来时,隐隐听得有喧哗之声,据说回鸾殿那边出了事端,是你干的?”

我讥诮一笑:“是的,她有鹤珠,却不肯给我,我便烧了她的寝宫。”

沐昕神色一凛:“怀素,你何必如此!”

我正往内室走准备给近邪喂服鹤珠,听他语气凛冽,不由一怔,缓缓转了身看他,夜色里他眉目不甚分明,身后廊下一盏风灯微黄的光照过来,射在他身上,是古画中一抹淡而冷的名士身姿,清,却遥远。

然而我觉察得出那秀冷神情里微微的恼怒,正如他语气里如水的寒意:“怀素,你怎可任性如此!”

我呆一呆,还未想明白他何以如此生气,他却已语如冰珠,句句诛心。

“我知道因为姑姑,你对徐王妃心有怨恚,可毕竟她是你的嫡母!”

“你来了后,她并无为难你,相对于女人来说,她算是大度宽容待人以厚了,你又何必揪着旧事不放?”

“求不得鹤珠,另寻它法也便了,何必要放火烧宫?水火无眼,万一伤及无辜人命,你又情何以堪?”

“怀素,你小时虽刚烈恣肆,但仪礼大节向来分明,从无妄为之事,可如今,你……”

“你被仇恨烧昏了头吗?怀素?”

他重重一叹,语气里无限不解与伤心,再次重复:“怀素,你怎么会这般任性,草菅人命!”

我听他的责问排山倒海而来,直如利剑句句戳心,又似被冰冷的浪潮淹没,露不出头顶挣扎呼吸,不由踉跄一退,勉强支住了身后的廊柱才不致跌落,只觉得心一点点的冷下去,某一处却又一点点的热起来,极冷与极热里交缠着无限的委屈与伤心,那些翻涌的情绪呼号着要奔出我的胸口,却为那里哽着的无穷的泪意所堵,只得化为不甘奔腾的万马,扬飞着四蹄,踏碎我早已虚弱的伪装。

闭上眼,我狠狠咬破了下唇,今日方才明白,世人毁我谤我欺我辱我,尽可我自由他,因为我自有办法要他们为那些毁谤欺辱付出代价,然而当你身边亲近的人误会你远离你,纵有万千手段也使不得,只有生生受了那无辜的言刀语剑,生生被那锋锐搅动得五脏内腑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