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第5/8页)

然而谁也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和沐昕,齐齐转身看向那昔日华美却注定要毁于今朝的王宫。

宫殿在烈火猛烈摧残下渐渐倾颓,透过已被烧毁的半扇宫门,可见廊柱半毁,门户歪斜,祝融肆虐处火痕斑斑,却不知来年,是否会有新发的野草从这断壁残垣间生出,以一片片碧油油的明亮,于风过时飘摇摆动,瑟瑟作响,犹如万鬼齐哭。

火红的朝阳渐渐升起,沉艳的颜色,透射在只剩半座的宫墙照壁上,如泼洒了一壁的鲜血。

繁华凋零,白云苍狗,世事飘摇只如斯。

我长叹回首,却看见一线阳光直直射过来,正投在我脸上,为那光线所刺激,我忍不住抬袖挡眼,冷不防沐昕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吓了一跳,甚至忘记了抽出自己的手,一任沐昕用看奇迹的目光直直盯着我,满眼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心里一痛再一软,恍惚里想起沐晟说起的那个寂寥浪荡江湖,素衣荆门孤坟的少年,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清华毓德的功臣之后,一生富贵于指掌之间,原可以活得比谁都幸福都逍遥,然而竟为了少时的一个无心之失,自苦自责如此。

是他太多情,还是世事太无情?

叹息着,我缓缓将手覆上他的手,以掌心的温暖向他宣告我的真实存在:“沐昕,是我,朗朗乾坤下,存在的不会是魂灵。”

他怔怔的看着我,似是不相信这般的惊喜就如此来到他面前,在那许多年的思念折磨之后,以一个最猝不及防的方式,突然出现。

泪光渐渐从眼底浮现,沐昕喃喃道:“怀素,我真不愿这只是一梦中……”

我心中酸楚,柔声道:“不是梦,是真实,我就在你面前。”

他依然恍惚:“可是我做了很多次这样的梦,每次都无尽欢喜,每次你都这样对我保证,然后醒来后依然是冷月寒窗……”

我无力的一笑,实在无法面对他泪光隐隐的双目里流掠的怅然忧伤,只好拉过他的手。

“啊!”

我满意的端详着沐昕手背上那个清晰的牙齿印,血迹正缓缓渗出,忍不住赞美自己糖豆吃得少,牙齿形状优美,并且咬得力度适宜,足够沐昕立即认清凶手并不致真正受伤。

抬头,我看向沐昕那波澜与星光交映闪耀的深海般的眸,声音琅琅:“这样的保证,你满意否?”

沐昕捂住手,定定看着那伤痕,半晌,缓缓露出个微笑。

这一笑流光碧波,这一笑玉树琼花,这一笑生出霁月彩云,驱散长达七年的漫漫阴霾。

贺兰悠和沐昕会面时,虽然一个笑若春风一个谦恭守礼,端正严肃得我无可挑剔,然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贺兰悠笑得也太羞涩了吧?……

沐昕这个长揖也揖得太长了吧?……

荆州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惊动地方,我不想和官府打交道,更不想看着那两人的诡异神情,只好看天色,晨光熹微,天边有一道清爽的彩线,柔缓的迤俪开去,是一条光泽莹润的锦带。

当着贺兰悠的面,实在不愿和沐昕讨论“守坟”事件,那个齿印,足够他明白很多事。

问起沐昕接下来的去向,他沉吟着思量半晌,道:“前几年我常出门……那个……游历江湖,湘王幼子子望便是那时认识的,当时他与周王世子朱有墩,燕王三子朱高燧都在一起,相谈甚欢,如今周王被贬,湘王自尽,子望也……我倒是想起了高燧,欲探望他一番,也好商量些事情。”

轻轻一叹,他又道:“我前段时间在应天府附近,隐约听得,有人以私印钞票罪告发湘王,这是谋逆大罪,所以赶了来荆州府,想劝劝湘王早施对策,谁知道他竟至烈性如此。”

我点了点头,心想沐昕要去燕王府,我又该去哪里?难道真的要去崆峒当掌门?天下虽大,自己终不知何去何从,贺兰悠却突然接口道:“正好,我也有要事需往北平一行,不妨一同上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