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程程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饿了两天了,不是故意绝食,是压根食不知味。钟越还特意找了厨子来给我做饭,可是我还是兴致索然。

我们没有约在她的酒吧见面,而是一起回到了曾经的高中校园。夜色深沉,只有校园中昏暗的路灯点缀。我和她坐在广场的台阶上,脚下放着几罐啤酒,伸手“啪”地打开一罐,咕嘟咕嘟便下了肚。

然后她说:“我离婚了。”语气平静得跟说“我饿了”一样。

我僵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问为什么。她摇着头笑了笑:“好像跟我原来想的不太一样,没有自由了,你也懂我这个人,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眼见着她又要唱起来,我急忙骂道:“靠!当初是谁跟我说让我祝福你们的?现在你们才结婚几个月啊!三个月都不到啊!你就玩离婚?你以为在玩过家家吗?”

她喝了一口啤酒,斜了我一眼,然后伸手从包里掏出了一本证扔到了我的腿上:“离婚证,好看吗?”

她又一次通知了我,而非求助于我。

我合上那本离婚证,默默地喝起了啤酒。这一次,我什么都不说,每个人只要管好自己的人生就够了,不必旁人来画蛇添足。就像我和钟越僵到如今这样一个地步,我依然不想开口向程程倾诉,不是不信任,而是不想提及。放在心中,它还是沉重有分量的,挂到嘴边,便轻了。

广场上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还有小情侣坐在灯光偏暗的角落里卿卿我我。程程突然骂了一声:“操你大爷的,世风日下啊!想当年我们在这里念书的时候多淳朴!我都不知道小鸡鸡是什么!”

我白了她一眼,跟着骂了起来:“操你大爷的,你装什么纯啊,当年是谁主动要组队去男厕所参观啊!”

她一愣,随后放声笑了起来。

然后她突然提到了坤子,她说:“记不记得坤子有一句特别经典的话,他说‘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现在我真觉得他是个哲学家!”

“他不是一向很经典?”我和程程又聊了曾经许许多多的段子,我们一起笑过奔跑过流汗过的青春过往,像是风,哗啦哗啦呼啸而过。

那晚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很亮很亮的月亮,正静静地俯瞰着我们这些芸芸众生。或许在它的眼睛里,我们是愚蠢的,但我们却是鲜活的。

回到钟越公寓的时候,他仍旧在等我,仿佛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我站在门口突然就问出了曾经的问题:“你在等我?”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有光彩流转,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皱着眉头一副嫌弃的口气:“一身酒味,快去洗洗。”说着,便转身要回书房,而下一秒,我却已经走上前环住了他的腰。

时间很静,仿佛忘记了要走一般,良久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是不是真的不乖?”

他的背僵了僵,然后他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才沉下嗓音:“对不起,乐遥……”

“是我对不起,给你添乱了……”我抱着他的力度又加大一分,仿佛想要把彼此融到一起去。我的脸埋在他的后背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熟悉的气息环绕在周围。

那个夜晚,我们一直窝在沙发上,我缩在他的怀里,听他跟我说起他的小时候,他缺少父爱母爱的成长,他孤身在外的恐惧,还有被他发现的阴谋。

钟董事并不是病逝,而是被蓄意谋杀,这个杀人凶手却是他的亲弟弟,钟越的二叔。他用一种特殊的香料,让钟董事在不知不觉中,中毒身亡。我突然想起某一次去钟越办公室,在未掩好的门外听到他电话里的一句“铊中毒”,还有当初我们一起守灵的时候,他抽血的针。

原来,他一直都独自默默承受着这样的煎熬,而我,非但不能帮上一点忙,还给他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我知道,纪尤熙家里的势力也不小,若不是纪尤熙以命做威胁,他们一定能轻易地击垮钟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