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8页)

一块跌落下来的砖头上,坐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女人,像只鸟一样,显然上了年纪——比埃克索和比特丽丝还老——披着黑色斗篷,兜帽推到脑后,现出一张苍老的面孔。她双目深陷,几乎看不到;背部并没有完全靠在身后的墙上。她怀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埃克索看到那是只兔子,被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抓着。

同一堵墙的墙根下,有一个瘦削的男人,身材异常高大,站得远远的,好像是要在能够避雨的前提下,尽可能离老妇人远一些。他穿着一件厚厚的长外套——牧羊人在寒冷的冬天守夜时穿的那种,外套下面露出小腿来,却是光着的。脚上穿着的,是渔夫们穿的那种鞋子,埃克索经常看到。这人看来年纪不大,但头顶已经秃了,光亮亮的,只有脑袋两侧有两丛黑色的头发。他僵硬地站着,背对着房间,一只手扶着面前的墙,好像在认真倾听墙那边的声音一样。埃克索与比特丽丝走进来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但没说话。老妇人也在默默地盯着他们。埃克索说了句“愿你们平安”,那两人才动起来。高个子男人说,“再进来一点儿吧,朋友们,要不就淋湿啦。”

果然,这时候云破天开,大雨顺着屋顶破损的地方流下来,溅落在两位来访者的脚边。埃克索谢过他,领着妻子走到墙边,在那两人中间选了块地方。他帮比特丽丝取下行囊,然后又把自己的行囊放到地上。

四个人就这样待着,风暴更加猛烈,一道闪电照亮了屋内。高个子男人和老妇人奇怪的僵硬姿势似乎给埃克索和比特丽丝上了魔咒,他们两人也一动不动,一句话都没说,好像他们看到了一幅画,迈步走进画里,于是只好变成了画中人。

风暴的势头过去,大雨连绵而下,那个鸟一般的老妇人终于开了口。她一只手紧紧抓着兔子,另一只手抚摸着,说道:

“兄弟姊妹,愿上帝与你们同在。请你们原谅我没有早点打招呼,刚才看到你们来,我非常惊讶。不过还是欢迎你们。风暴没来之前,可是出门的好天气。但这种天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你们的行程不会耽搁太久的,休息一会儿反而更好。两位这是要上哪儿去呢?”

“我们要上儿子的村里去,”埃克索说,“他等着迎接我们呢。不过,我们希望天黑之前能到一个撒克逊村庄,晚上要在那儿过夜。”

“撒克逊人做事有点儿野,”那老妇人说道。“不过,看到行路的,他们比我们自己人还要热情。两位,坐下来吧。后面那段木头是干的,我经常坐那上面,很舒服。”

埃克索和比特丽丝听从她的建议,坐了下来,雨仍旧在哗哗地下,大家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时老妇人那边似乎有动静,埃克索转脸去看。她在用力拽兔子的耳朵,兔子拼命挣扎,她那只手却像鹰爪一样死死抓住。就在埃克索看着的时候,老妇人一只手突然拿出一把生了锈的大刀子来,放到兔子的咽喉上。比特丽丝吓了一跳,埃克索这才意识到,他们脚下,乃至整个破损的地板上,到处都有一块块的黑色,原来竟是血迹,在常春藤的气味和潮湿石块的霉味中,还夹杂着杀戮留下的气息,微弱却依稀可辨。

把刀放到兔子咽喉上之后,老妇人又不动了。埃克索发现,她深陷的眼睛正盯着另一头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好像在等他发出信号一样。但那个男人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僵硬姿势,额头几乎都快碰到墙了。他要么没注意到老妇人,要么就是一心不予理睬。

“好心的太太啊,”埃克索说,“要是必须杀,您就杀了这兔子吧。干干净净拧断脖子。或者找块石头,一下子砸死。”

“要是我有这个力气就好啦,阁下,可我没力气啊。我只有把刀,刃口还算锋利,没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