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

角川书店编辑部 石原正康

对居住在陆地上的人们来说,去大海里就能成为最潇洒的不同国度人。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吉本芭娜娜颇为崇敬的音乐家、为本书封面绘画的原增美女士。据说因《上山告诉你》等作品而闻名的黑人作家詹姆斯·鲍德温是在听着自己喜欢的灵乐,全身都感染了音乐的气氛之后,才开始创作的。吉本芭娜娜就是听着原增美唱的歌进行创作的。CD自不用说,即便是在演唱会现场偷录的鼓声乱七八糟咚咚作响、歌声像泡泡那样模糊的磁带,她也乐不可支,足见吉本芭娜娜对原增美非常狂热。然后,如果有茶和能够供她不时抚摸的西伯利亚雪橇犬的头,她就能够完全投入到小说的创作中去。

原增美有一首诗,也是歌词,叫《飞龙头》。

在天空翱翔的人

像云的影子一样

在山丘上奔跑

从上面俯瞰着

在天空中飞翔的

鸽子的背脊啊

如果身体

能像心灵那样

自由地驰骋

那么无论哪里

都能去哩

HALLO HALLO

你猜猜

现在我在哪里呢

(节选自角川文库《特洛伊之月》中的《飞龙头》)

我不知道吉本芭娜娜是否喜欢这首歌。但是无论京都还是北海道,纵然是天地尽头的悬崖绝壁,只要听到是原增美的演唱会,哪怕单手拽着登山绳,她也会飞去的,所以我猜她是不会讨厌的。

我非常喜欢诗中“如果身体/能像心灵那样/自由地驰骋/那么无论哪里/都能去哩”这几节。我也有着希望能自由驰骋的心愿,但我知道现实生活中不可能那样,于是就会频频受到辛苦和不自由的心境攻击。

这和吉本芭娜娜笔下的人们担负的、有着低热的不幸很相似。处女作《厨房》和以后《满月》里的美影、《月影》里的早月、《泡沫》里的鸟海人鱼。代替早逝的父母养育“我”长大的祖母的去世,因为恋人的死而失眠继而开始的晨跑,受放荡的父亲影响生活不稳定的女儿……她们接受了降临到头上的不幸,形象熠熠生辉。她们有着原增美所说的去海里的人那样的美。

无论夏季还是冬季,大海都是美丽而富有魅力的。

但是在这个世上,去海里是最难受的。不知道那里隐藏着什么东西,遇见汹涌的潮流更是家常便饭。在那里,就连对话都不允许有废话,只能真心诚意讲真正想要表达的事。只能裸露着灵魂生活着。看见游过的鱼群,会有人说出违心的话吗?她身为一位作家所做的努力,也是以那样的严密为轴心的。

因此,她的作品极其讨厌暧昧。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作品里出场人物的心理以及细节的轮廓,都能得到读者的首肯。这次《哀愁的预感》以文库本出版之际,吉本芭娜娜做了很多润色,也是为了抹去这部小说中的暧昧色彩。同时,这也好比一项作业,在初版刊行至今即将三年的时间里,她把自己发现的东西慢慢加了进去。

弥生为了寻找阿姨雪野,坐在去盛冈的新干线列车里。谜团已经解开,弥生决定接受所有的人际关系。作者让弥生这样说:

在我内心里发生的质变,恐怕将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被身体慢慢吸收回去。啊!真的,“最好还是一无所知”之类的说法,根本就说不通。

我作为责任编辑要点明的,就是这个细节是后来加上的。在出校样后加上去的这一小段,让我感受到作家对于“生”的真实感受。我相信这个细节象征着她达观的姿态。

《哀愁的预感》是1988年夏季到秋季时创作的。当时,吉本芭娜娜曾经这么说过:

“年轻时被具有能量的事物所吸引,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她因为什么缘故讲出这样的话来,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和她的朋友一起,我们三个人在哪条街上走着。奇怪的是,我清楚地记得,听到她这么说时,我眼前见到的是大楼的瓦砾和高耸入云的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