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愁的预感18

“您在做吃的吗?”

也许被阿姨当做“没有发生过”的正彦在客厅里大声地问道。我正在洗蔬菜。

“是的。我在做早饭。”我回答。回答声和洗菜的水流声掺和在一起。

“我来帮您一下吧。”他站起身走了过来,“否则我成了光吃不干活的人了。”

“行了。我来做……您会做菜吗?”

我苦笑。不知为什么,对同龄的男子使用敬语,让人觉得怪怪的。但是,他总有着一种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的感觉。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因为经历过不堪回首的恋爱而显得老气了很多?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他年龄大我许多。

“嗯,这正是我擅长的。”他笑了。

“那么,这个就拜托您了。”

我把要放到酱汤里的豌豆角装在透明的笊篱里递给他。他笑着接过去,坐在地板上神情专注地择菜。看样子他做什么事都全神贯注。他像孩子似的盘腿坐在地上,用那双大手摘着豌豆角的筋。我望着他,嘴角很自然地往上翘了起来。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她的身体非常虚弱,所以读小学时,晚饭都是我做的。那时候我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知道考虑营养均衡,希望母亲的身体能有所好转。做饭,我是老资格了!”

“真的!那么,这也拜托您了。切得均匀些。”

我一边煮着海带木鱼汤,一边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砧板和菜刀,连同包装袋一起把蒟蒻交给他。他早已经把豌豆角摘完了,乐不可支地提着菜刀。片刻后去看,他已经在切得很细的蒟蒻上再压上刀痕,翻得漂漂亮亮的。太了不起了。

“阿姨从来不做菜吧。”我说。

“是啊。从来不做。她这个人不会做家务吧?还是只不过不愿意做呢?”他笑着。

“是不会做吧。”

我说道。是啊。她是作为城市里的野孩子长大的。只是独自在一个没有人在厨房里为她做饭、打扫、洗衣服、缝缝补补的寒冷的地方孤独地生活着。近来每次想到这些,我的心口就会针扎般地阵阵刺痛。如果遭遇那起车祸时我的年龄再稍稍大些、懂事些的话,如果我们两人是一起生活过来的话……这样的情感猛烈地冲击我的心头。可是,命运已经把我们分开,我们已经按各自的方式长大成人了。已经决不可能退回到最初。这纯粹只是一种对往昔的追怀之情,比垃圾更没有价值。这对各自的人生太不尊重了,所以我决定努力打消这样的念头。

“她这个人连开罐头都不太会呢。”正彦回想往事,笑着说道,“我在做饭的时候,常常让她帮我一下。她罐头不会开,皮不会削,还要怄气,看着她那副模样,真有趣啊。这好像是一种挺严重的恋母情结,我非常喜欢她这一点。我母亲也是,什么也不干,整天光躺着,却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人真是可悲的东西!我心里想。没有人可以完全逃脱童年时代的咒语的束缚。早晨真正降临了,洒下微弱的阳光。阳光照着手边,我感觉到睡意整个儿朦朦胧胧渗进我的头脑深处。

“呃”正彦把堆得整整齐齐的蒟蒻递给我,忽然用认真的语调对我说。

“什么事?”我接过蒟蒻,停下手来。

“我提一个不礼貌的问题,弥生小姐知道雪野小姐是……”

我觉得这件事除了我以外,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霎时间上来一股恨恨的情绪。我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回到水槽,头也不回地说道:

“知道啊,她是我的亲姐姐。”

他听出我话音里带刺,一愣,慌忙道歉:“对不起。”

等等,我心里想,他知道这件事,不就是听阿姨说的吗?这太令人惊奇了。我堆起笑脸说:

“……没关系。不过,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是雪野小姐说的。”正彦明明白白地说道,“她说她有个妹妹,但不能在一起生活。无论我怎么问她那个妹妹住在哪里,她只是一会儿说是住在山的那边,一会儿说是住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始终没有正面回答我,一直都没有。不过,她总是絮絮叨叨地提起那个妹妹,而且每次到快要说出更多事情来的时候,总是猛然惊觉,马上又闭上了嘴。这件事一直牵动着我的心,昨天见到您,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心想这个人一定是雪野小姐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