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三脚架(第6/8页)

“伦勃朗画笔下的大卫也是黄皮肤,头发也是油污的,但是他有本事让扫罗王半个身子躲在帷幔后面啼哭。假设是竖琴变奏曲使扫罗陷入了如此境地。”

“扫罗年老体衰,”埃贡违心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到六十岁的时候会为谁或者为什么事而啼哭呢?”

“您的音乐会将在两个星期以后举行,您需要您的合作伙伴。您是不是去伦敦找他?”

“谁说他去了伦敦?于格在不高兴的时候,就住在克拉那坡勒斯基旅馆附近的窑子里。谁问他电话号码,他都会告诉,但是已经与窑子的老板说好,老板就说那里是克拉那坡勒斯基旅馆。要是有人与他约见,他就掐着时间换上衣服,穿过小街去旅馆,在旅馆的会客厅里接待客人……我从来不喜欢他演奏的颤音,老是那么悲哀的音调。我倒觉得,西里西亚的安杰勒斯对上帝提的问题,可以说是与回答一样清澈。上帝怎么回答,人们事先都是知道的。”

“您为什么娶德·乐瓦尔夫人为妻?”

“您是说让娜。要是说一句瞎话,一件本来仅仅有点儿麻烦的事情也会变得令人厌恶。”

“让娜,是的。您为什么娶让娜?”

“是因为爱情,您可以想象得到。她是我爱的第一个女人,我希望她也是我爱的最后一个女人。我发现,像她那样的女人不多。”

“在阿姆斯特丹还有喜欢打扮成女性的男人和装卸工。”

“即使您说得对,但也不会像您想象的那样,或者换句话说,惟一感到痛苦的女人就是让娜。”

“一个幸福的女人不会另找情夫。”

“她希望我自由。她相信自由是相互的。她说得对。起码在我们第一次一同起床的时候,她是这样说的。您很清楚,我不是她生活中第一个男人。但我可能是惟一能给她这种自由的男人。这种自由既不排除爱,也不排除有时产生的情欲,这是她过去的朋友没有能完全给予她的。她经历的昙花一现的艳史,给她留下的是爱的饥饿。我不认为,她自那天早晨以来获得的任何一个自由,是出于对我的怨恨,或者是以怨报怨。(对我们来说,肉欲似乎从来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而且,吃醋不符合我的性格。”

“别说了!说得太多太具体,您会感到伤心。”

“一个被爱着的女人移情于他人,就像乌云遮住太阳的夏日,当然让人感到心寒。但我相信她更喜欢接近我,尽管她知道我与她(我有时会这么做;我无须说谎)是图一时的快乐。而作为妻子,她从来就不想充当一个酸溜溜的妻子的角色,等着丈夫去尽配偶的义务。我觉得您作为情夫,是第一个与她亲密相处的男人,我不怀疑您是她的朋友,当然也是她的已故女友的丈夫,而且,您不是一个善于勾引女人靠女人的乳头给予施舍的过客。”

“一个既不是知心人也不是保护人的朋友。一个只是在无聊的夜晚才会想到的情人。一个被认为是浪漫的鳏夫,总而言之,他没给妻子很多的爱。您以为我适合充当这些角色?”

风在他们周围呼啸,像是大声地说着没有出口的粗话或辱骂。又一阵更大的风吹过之后,两个男人来到一座无人居住的别墅,躲在房檐下的一个角落里。米歇尔硬是把埃贡按到最避风的一张积满尘土的凳子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又用一块旧罗登厚呢短披风遮住他们的身体。短披风是他与费尔南德在奥地利一起买的,只是在天气不好的时候才随身带着。他们小声地说着话,就像在绿色的帐篷里一样憋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听我说,请相信我,我用‘你’这个称呼,既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与你套近乎。那些你可能不喜欢的东西,即多少被人们看作轻蔑因循守旧而又粗野的话,我不会说给你听;总而言之,我不会劈头盖脸地骂你。你也不要希望我不会钻牛角尖,你也不要以为你的情况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起码在开始过放荡生活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这样想。你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庸俗的,就像在阿姆斯特丹的一家酒吧间里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酒一样。人们会意识到他们是否有能力观察和分析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人们更喜欢什么也不要知道,或者把一切都忘掉。如果我在自己过去的垃圾堆里翻找一下(但是我从来不这样做),我肯定会发现一些千头万绪与你类似的情况,虽然不尽相同,但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至于男女厮混肌肤相磨的事,我不愿意再去回想,但在当时,我觉得我得到了肉欲的满足。当然,我觉得,还是女人在主导。但谈到像卡萨诺瓦(一个特别善于勾引女子的人,只有两三个人能幸免)这样的人,我的意思不是说,男人之间的乐趣是一种有点儿丧心病狂的把戏,可以被忽视,因为我们对所有的性欲满足就是这样下的定义。但结婚生儿育女除外。诡辩者就另当别论了。既然有兴趣、勇气和意志去面对某些风险,为什么不能面对这种欲望(在词汇全集中,这个词总是被忽略,而这正是一个中心词)?我并不是告诉你有一条能够达到既完美又简捷或者不完美但是简捷的肉感的捷径,这不像共济会会员说的一句口令,即是或不是。不能这样说,傻瓜和粗人太多了,真假难分。我只是想说,我们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对比鲜明,那么互相对立。我们所处的时间相同,所处的地位相同,我们讲着两三种几乎相同的语言;我们本来应该暗自进行一些类似的探索。我比你大二十岁,但我们不是在历史上起重要作用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