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第4/8页)

“它是银的——”我怯生生地说。

“我对你的银货和烂表不感兴趣!”他鄙夷地说道,“你自己去修吧!”

“弗朗茨!”我颤抖地叫道,担心他跑走,“等等!把这只表拿走!真是银的,不骗你。我没有别的东西。”

他冷漠而鄙夷地盯着我。

“你也知道我会去找谁。我也可以跟警察说,我跟巡警很熟。”

他转身要离开。我扯住他的袖子,将他拉回来。绝对不能让他走。他要是走了,我就得遭殃,那种痛苦我宁死也不要忍受。

“弗朗茨,”我乞求他,激动得声音嘶哑,“不要做傻事!就当开个玩笑,好不好?”

“是,一个玩笑,对于你,这个玩笑代价有点昂贵。”

“弗朗茨,你说,你要我怎么做?我什么都答应!”

他那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又笑了。

“不要这么傻!”他伪善地说,“你和我一样明白。我能赚两马克,你也知道,我既然是个穷人,就不会放着这笔钱不赚。可你是有钱人,甚至还有只表。你只要给我两马克,这事就一笔勾销。”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两马克!对我而言,两马克和十马克、一百马克、一千马克一样,是笔天文数字。我没有钱。我有一个储钱罐放在母亲那里,里面有一些十分五分的硬币,大都是亲友们来访时给的。此外我一分钱都没有。我当时还没到领零花钱的年纪。

“我没钱。”我悲伤地说,“一分钱都没有。除此之外,我什么都能给你。我有一本讲印第安人的书,还有士兵玩具,还有一只罗盘。我这就给你拿来。”

克罗默撇了撇邪恶的大嘴,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少废话!”他不容分辩地说,“那些破玩意儿你自己留着吧。罗盘,哼!别把我当傻子,你听着,拿钱给我!”

“可我没有钱,我从来没领过零花钱。这我也没办法!”

“那这样,你明天把两马克给我送过来。放学后我在集市等,给钱就算了,拿不来钱,你就等着看好戏!”

“我答应你,可我从哪儿去弄钱呢?天哪,我真的没钱——”

“你家里多得是钱。这是你的事。明天放学后见。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带钱来——”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我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我的生活完蛋了。我起了离家出走再不回来的念头,甚至想跳河自尽。可那些想法都很模糊。黑暗中我坐在楼梯间的底层台阶上,紧紧蜷成一团,沉浸在痛苦中。莉娜拎着篮子下楼取柴火时,才发现泣不成声的我。

我请求她不要对家里人提这件事,然后走上楼。玻璃门边的衣钩上挂着父亲的礼帽和母亲的阳伞,家园和柔情的气息从这些物品中汩汩流出,向我溢来,我的心满怀乞求和感激向它们致意,就像迷途的孩子看见故乡小屋,闻见故乡的味道一样。然而这些都已不再属于我,那是父母的光辉世界,而我已罪恶地深陷在陌生的洪流中,敌人在伺机,危险、恐惧和耻辱已候在门外。礼帽和阳伞,砂石铺的地面,廊柜上的大幅油画,还有起居室里传来的姊妹们的话语声,一切都显得比任何时候更可亲可爱,然而这些已不再是抚慰,不再是夺不走的财富,而是严厉的呵斥。这些已不再属于我,它们的纯净和安逸已与我无缘。我的脚上沾上了污秽,而这些污点已无法在地毯上擦脱,我瞒着家里带回了一片阴霾。我曾有过无数秘密,曾多次担忧不安,可和今天带回的阴影相比,那些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儿戏。厄运追在我身后,无数手正向我伸来,母亲也已无法保护我免受其害,我绝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不管我的罪过是偷窃还是撒谎(我不是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了吗?),结果都一样。我的罪不在这些,而在于让魔鬼登堂入室。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呢?为什么我遵从克罗默更甚于遵从父亲呢?我为什么要杜撰那个偷窃的故事呢?为什么要吹嘘自己犯过罪,仿佛那是英雄事迹一样?现在,魔鬼握住了我的手,敌人已跟随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