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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迪·伍德罗这时喝威士忌喝得醉醺醺,不过一直到深夜他都还很清醒,在高级专员公署尽忠职守,反复推敲斟酌明天办事处会议时的表现。将演说内容向上推,推向大脑负责公事的部分,然后往下压,压到另一部分去思考,如同不按牌理出牌的对手,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拖着他走过喧嚣叫骂的鬼魂之间,强迫他喊得比他们大声:你不存在,你只是一连串随机出现的事件;你也和波特·科尔里奇的行为完全无关。波特突然携妻带女返回伦敦,理由很可疑,只推说临时决定请返乡假,为萝西找个特殊学校。

有时候,他的思绪全然断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在处理具有颠覆意味的事务,如双方同意离婚,吉妲·皮尔逊或是商业组新来的叫做塔拉什么的女孩,哪一个比较合适作为终身伴侣,如果可以的话,两个儿子会比较喜欢哪一个。要么就是,事过境迁后,独行侠的生活是否比较适合他,梦想与他人联系却半个也没有,看着梦想逐渐从手边远去。尽管有这些想法,在他开着锁上门窗的车子回家的路上,仍能再次以忠诚的一家之主与丈夫身份看待自己——好吧,私底下仍公开接受建议,有哪个男人十全十美?——最重要的是重回那位彬彬有礼、高壮结实、头脑清楚的军人之子身份,是格洛丽亚多年前爱得如痴如醉的男人。因此他走进家里时感到很惊讶,更别说是受到了伤害,竟然发现格洛丽亚没有运用心电感应预料到他的善意,没有等他回家,竟让他自己在冰箱里翻找吃的。再怎么说,可恶,我好歹也是代理高级专员。就算是在自己家里,好歹我也有权获得一点尊重。

“有没有什么新闻?”他抬头以可悲的口气问她,一面吃着冷牛肉,气氛孤单得毫无庄严可言。

餐厅的天花板是一块单薄的水泥板,同时也是他们卧室的地板。

“你难道在店里没有收到新闻?”格洛丽亚以咆哮回敬。

“我们又不是整天坐在那里听收音机,如果你是想这样讲的话。”伍德罗回答。他暗示格洛丽亚的确有这种想法。他再度等着回应,叉子停留在嘴唇与餐盘的途中。

“他们又在津巴布韦杀了两个白人农夫,如果算是新闻的话。”信号显然中断之后,格洛丽亚宣布。

“我没听说啊!整天都是那个该死的佩莱格里在盯着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劝劝莫伊去阻止穆加贝?同样的道理,我们也不能劝莫伊去阻止莫伊,这是刚才问题的答案。”他等待着,“你真可怜,亲爱的。”他却只听到保护性的沉默。

“其他呢?”他问,“没有其他新闻了吗?”

“应该会有什么样的新闻?”

这娘儿们脑筋短路了是吗?他闷闷不乐地想像,再帮自己倒杯红葡萄酒。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她那个丧妻的情圣回英国去后,她就一直像病牛一样在家乱晃。不陪我喝酒,也不陪我吃饭,正眼也不看我一眼。另外那档事也都不做,其实那档事本来她就做得不情不愿。现在连妆也很少化了,令人惊讶。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高兴格洛丽亚没有听到消息。至少总算有这么一次让他知道她没听过的事。伦敦方面获得热门消息时,很少能够暂时压下来,因为信息司总有白痴会在双方敲定的期限前对媒体说三道四。如果他们能在明天早上之前按兵不动,他就能赶在其他人之前行动,而这正是他要求佩莱格里做的事。

“这是士气的问题啊,伯纳德,”他当时警告佩莱格里,以他最佳的军人口气,“这边有两三个人听到会很难过。我希望能亲自对他们宣布,特别是波特不在的时候。”

再怎么说,能提醒他们现在谁当家,也是一件好事。提高警觉却保持镇定,这样的个性是他们在寻找明日之星时的条件。自然也不能大作文章,让伦敦自行注意到,波特不当家、不去烦恼每个小细节时,公事处理得那么顺畅,这样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