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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丽亚整天都避免让贾斯丁接触到最坏的消息,因为担心他会因此承受不住。不过他坚持所有东西都要亲自过目,再难看的都非拿出来看不可。到了晚上,伍德罗还没回家的时候,她端来一杯威士忌给贾斯丁,很不情愿地把整摞不忍卒睹的东西交给他。她走进贾斯丁的“牢房”,发现哈利坐在他对面,两人凑着那张凹凸不平的松木桌,皱着眉头专心下西洋棋,这让她看了很不高兴,忍不住发了一阵醋劲。

“小哈利,你未免也太不会体贴人了,怎么在这边烦奎尔先生,人家——”话还没说完,就被贾斯丁打断了。

“你儿子脑筋灵活得很,格洛丽亚。”他请她放心,“桑迪可要自己当心一点,相信我。”他从格洛丽亚手中接过那摞东西,懒洋洋坐在床上翻阅。“你知道吧,阿诺德对我们的偏见很有想法。”他继续以同等疏离的语气说,“如果他还活着,他不会感到惊讶的。如果他没活着,反正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吧?”

然而,新闻媒体还有更狠的一招没使出来,这一点格洛丽亚再怎么悲观也无法预见。

高级专员公署订阅了十几份地下刊物,其中包括了夸大不实的当地大版报纸,随便以笔名执笔印行。当中特别有一份刊物展现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存活韧性。这份刊物的名称不加修饰,就叫做《非洲腐败》,敢说敢言,发行宗旨是不计种族、肤色、真相或是后果,一律加以报料。该刊物会揭发莫伊政府的部长和官员疑似犯下中饱私囊的罪行,同时也尽力揪出救济官员“收贿、贪污与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

然而这份新闻通讯——之后通称为第六十四期——这期并没有报料。这期以一码见方的单张发行,颜色是劲爆的粉红色,双面印刷,折叠起来小到正好可以放进外套口袋。本期版面周围加上粗黑线条,代表匿名编辑致哀。标题只有两个字“特莎”,字体粗黑,有三英寸高。伍德罗的这份于星期六下午送到。送报的不是别人,正是蒂姆·多诺霍本人,他面容憔悴,戴了眼镜,蓄小胡子,身高六英尺六。前门的电铃响起时,伍德罗正与两个儿子在庭园里玩板球。通常怎么守球门都不喊累的格洛丽亚,这时因头痛难耐正在楼上休息;贾斯丁则在“牢房”里闭关,窗帘也合上。伍德罗走去前门,担心是记者过来骚扰,透过窥视孔想看个究竟。门阶上站着多诺霍,哀伤的长脸露出心虚的微笑,手里前后摆动一张看似粉红色桌布的东西。“千不该万不该过来打扰你,老兄。好歹是礼拜六休假日。看来他们越究越深了。”

伍德罗毫不掩饰嫌恶之情,带着他走进客厅。这家伙现在过来做什么?这么一想,他这人究竟一向都在搞什么嘛?伍德罗向来都很不喜欢所谓的“好朋友”。这是外交部给英国间谍的绰号,取这种绰号不带任何感情。多诺霍做人并不圆滑,也不知道他语言上有什么才能,也缺乏魅力。就外表来看,他早已过了“赏味”期限。他白天似乎都泡在穆萨葛俱乐部的高尔夫球场,与尚属位高权重的内罗毕商界名人在一起,晚上就打打桥牌。可是,他过着奢华的生活,用人就请了四个,身边有个名叫莫德的褪色美女。她看起来和他一样是个药罐子。他被派到内罗毕是来白领薪水的吗?还是间谍生涯曾经风光一阵,临走前上级让他享受一下?伍德罗听说过“好朋友”会有如此的待遇。在伍德罗眼中,多诺霍是米虫,从事的行业本身既过时又只会吸血。

“我的手下正好在市集闲逛,”多诺霍解释,“有两个家伙在发免费的东西,有点鬼鬼祟祟,所以我的手下就去弄了一份。”

头版有三篇颂扬特莎公德的文章,每篇的作者据说都是不同的女性非洲友人。写作风格是非洲式英文,用的是当地的语汇:有点讲道宣教的意味,有点大鸣大放的意味,感情洋溢的辞藻让人放下戒心。每位作者都以不同的说法表示,特莎突破了窠臼。以她的财富、家世、教育与外表,她应该去跟肯尼亚最糟糕的白人至上主义者跳舞吃大餐才对,结果她却与这些人代表的特质正好相反。特莎想推翻的是她的阶级、种族,想推翻所有她认为把她绑得死死的东西,不管是她的肤色、社会上与她同一阶级人士的偏见,或是传统外交官婚姻的束缚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