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刘富川①

人生非金石②，胡为年岁忧③？有如我早死，谁复为沉浮④。我生二十年，四海息戈矛⑤。逆节忽萌生⑥，斩木起炎州⑦。穷荒苦焚掠⑧，野哭声啾啾。墟落断炊烟⑨，津梁绝行舟⑩。片纸入西粤⑪，连营倏相投⑫。长吏或奔窜⑬，城郭等废丘。背恩宁有忌⑭，降贼竟无羞。余闻空太息⑮，嗟彼巾帼俦⑯。黯淡金台望⑰，苍茫桂林愁。卓哉刘先生，浩气凌斗牛⑱。投躯赴清川，喷薄万古流⑲。谁过汨罗水⑳，作赋从君游？白云如君心，苍梧远悠悠㉑。

【笺注】

①刘富川：刘钦邻，字邻臣，号江屏。清顺治十八年（1661）进士，授广西富川知县，故称“刘富川”。康熙十二年（1673）吴三桂叛乱，富阳陷落。时任知县的刘钦邻率家丁与叛军展开巷战，后因寡不敌众而被捕。叛军曾以高官厚禄诱降，刘钦邻怒斥以拒。监牢中，刘钦邻写下《绝命诗》《殉难诗》各一首以此明志。随后，刘趁狱中守卒不备，自缢殉节，被朝廷追赠为太仆寺少卿，赐谥“忠节”。

②金石：金和美石之属，此处用以比喻不朽。《古诗十九首·回车驾言迈》：“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

③胡为：何为，为什么。

④沉浮：在水上出没。语出《诗·小雅·菁菁者莪》：“汎汎杨舟，载沉载浮。”亦指升降起伏，引申为盛衰、消长。

⑤戈矛：此处代指战争、冲突。

⑥逆节：叛逆的念头或行为。此指康熙十二年（1673），吴三桂在南方联合藩王叛乱。

⑦斩木：即斩木为兵。砍削树木当兵器，举起竹竿作军旗。比喻武装起义。汉贾谊《过秦论》：“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杰并起而亡秦族矣。”炎州：语出《楚辞·远游》：“嘉南州之炎德兮，丽桂树之冬荣。”这里泛指南方。

⑧穷荒：困苦饥荒。焚掠：焚烧抢掠。

⑨墟落：村落。

⑩津梁：桥梁。

⑪片纸：指简短的文字。

⑫连营：指连绵不绝的营寨。倏（shū）：犬疾行貌。引申为疾速，忽然。

⑬长吏：地位较高的官员。奔窜：逃走隐匿，慌乱逃跑。

⑭背恩：背弃恩义。

⑮太息：“太”通“叹”，叹息。战国时期楚屈原《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⑯巾帼：妇女的代称。俦：同辈，之徒。

⑰金台：代指北京。

⑱浩气：正大刚直之气。斗牛：指星宿中的北斗星与牛郎星，此处代指苍天。

⑲喷薄：汹涌激荡，形容事物出现时气势壮盛。万古流：唐杜甫《戏为六绝句》之一：“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⑳汨罗水：即屈原所投之汨罗江。

㉑苍梧：古地区名，在今湖南九嶷山以南广西贺江、桂江、郁江区域。西汉元鼎六年（前111）复置苍梧郡，治广信（今广西梧州市）。这里代指广西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