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十一章(第4/6页)

雪林姑丽说了些什么呢?雪林姑丽说的话对于泰外库像鼓槌敲打在树墩子上,没有能发出一下清亮的反响。

雪林姑丽走了,章洋走了过来,问:

“那是谁?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谁。”泰外库加快了步子。

他回到家,和章洋一起喝了茶,稍稍休息一会儿,雪林姑丽似乎有两句话仍然在他耳边响。“我没有说过您的坏话,米琪儿婉更没有说过。”这话是什么意思?“伊力哈穆哥现在仍然担心您。”担心?什么是担心?他在问自己。他好像是隔着一道墙听到了邻居说话的声音,他听不清,更看不见隔壁的光辉,但是这声音是告诉他,隔壁有灯光,有人,有生活,自然这一切都不属于他。

“毛驴子!”雪林姑丽还骂“驴子”了吗?这是一根刺,似乎扎透了什么。算了吧,他挥挥手,把透风的小孔又堵住了。

章洋去主持工作组的会议,泰外库一个人躺在毡子上,一动也不动,灯捻在跳动,灯油已经不多了,泰外库也懒得坐起来添油。他干脆闭上眼睛,免得灯捻跳动看着难受。这些天,他懒得出奇,已经五天没有做饭了,每天三顿,都是奶茶就馕。章洋显然不习惯这种吃法,他都瘦了。

他听到了门声,他以为是章洋回来了,眼也没睁,一阵寒风冲向他的全身,奇怪,这个进来的人为什么不关门,这样的冬夜哪有进门不关门之理?他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一个黑影。

这是一个特别高大的女人,她的影子差不多挡住了整个门框,她穿着一件剪绒的短皮大衣,长毛绒领子翻在外面。披肩把头脸围得严严的。下身是一道长裙,露出了有些尖头的家乡的皮靴。……他屏住了气。在不稳定的灯光返照下,他看到了扩大了的爱弥拉克孜的身影。

“您在吗?”身影问。是的,她就是爱弥拉克孜。只因为泰外库躺着自下仰望,才显得身影特别高大。

“是您,爱……”泰外库坐了起来。

爱弥拉克孜不关门。任凭零下三十度的夜风吹进这间简陋的房屋,她也没有容泰外库叫出她的名字。她说:

“我今天刚刚听到了您所做的一切,您,您,我要来告诉您……”

“请坐,请坐下谈呀……”

“不。我不是来做客的,也不是来看望您的。我来是为了作证,我是来充当证人的。请,您请,请不要关门,我说一两句话就走。米琪儿婉姐姐亲手把您的信交给了我的。后来信怎么传到了外面,我也不知道,但是,这只能由我负责,与米琪儿婉姐无关。我看着您的信,来了一个伤病人,就是尼牙孜,现在他是您最亲密的战友,是您的导师和父亲了吧?我忙着照料他,这中间可能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我没有抓住谁的手,但是,我负责,米琪儿婉姐无辜。我万万也想不到您去诬蔑米琪儿婉姐和雪林姑丽,您辱骂她们,听说您现在还成了诽谤伊力哈穆哥的勇猛斗士……您真卑鄙,真肮脏……”爱弥拉克孜的牙齿咯咯地响,她说不下去了。

“爱弥拉克孜,您听我说……”

“不要叫我的名字,”爱弥拉克孜像被火烫了似的叫道,“从此,我不认识您,”她的声音呜咽了,“我难过,只是因为我后悔……看您的信的时候我流了那么多泪,我还以为我碰到了一个真正的男子,一颗纯洁和热烈的心……谁想到您是这样地不可救药地愚蠢。尤其可恶的是,您竟然那样心地卑劣,竟然听任,不是听任,而是和那些毒蛇一起去毁掉那些您本来应该尊敬和珍重的东西……您使我永生永世感到不是您而是我自己可耻、下贱、丢人!”

夜风灌满了小屋,水桶里的水正在冻结。煤油灯捻的光焰最后跳动了一下,熄灭了。在爱弥拉克孜的高大的身影的背后,在树影之间是闪烁的寒星……爱弥拉克孜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