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十四章(第3/8页)

然而,有一个零件不断发出奇特的刺耳的噪音。这个零件的转速与角度古怪得难以捉摸和调整。这个零件就是爱国大队工作组的副组长章洋。

第一天晚上,章洋和别修尔来谈在七队进行“小突击”的计划。尹中信支持别修尔的意见,不同意这个小突击。怎么能对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干部不分青红皂白先当作敌人来“突击”一下呢?即使用这种办法能诈出一些问题来,代价也过大——它伤害了好人的心,它破坏了党的实事求是和爱护干部的传统。他说了不少话,看得出来,章洋没有服气。

第二天中午,四个白胡子老汉来了,来的时候怒气冲冲,虽然他们非常注意讲话和举止的礼仪。尹中信留下了他们的姓名,感谢他们前来反映情况。由于尹中信一直还没有腾出手到爱国大队来,不掌握第一手材料,他没有发表具体的意见。他也没有容许自己在根据不足的情况下进行什么分析思考,揣摸估计。在判断是非的时候,没有比凭印象形成先入为主的偏见更有害的了。

第三天早晨,尹中信和翻译来到了爱国大队。在大队办公室,章洋正在和别修尔谈话,一见尹中信,章洋非常严肃、沉重、紧张地走了过来,低声说:“出了事情了!”

“什么事?”章洋的神气使尹中信一惊。

“尼牙孜失踪了!我们昨天搬到他那里,下午他去伊宁市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会不会有什么事耽搁在伊宁市?城上他有没有亲友、老乡之类的……”

“不是的,”章洋皱起眉,把下巴往左肩胛上一靠,“他老婆说了,他讲好了当晚早早地回来,我看,说不定,”章洋的脸上充满了严肃、悲愤、痛苦的表情,他握拳握得骨节作响,“尼牙孜同志有可能遇害了。”

“不会的。”别修尔笑了,摇了摇头。

别修尔的笑容激怒了章洋。章洋站了起来,挥动大臂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您怎么知道不会的?阶级斗争是无处不有处处有,无时不有时时有,社教工作组的干部住在谁家里,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严重较量,是一场全力以赴的大搏斗,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不可调和的斗争,尼牙孜遭到他们的嫉恨,这是非常可能的……”

“您的意思呢?”别修尔打断了章洋的滔滔不绝的话,“要不要派人去找找尼牙孜,我个人意见,等到今天天黑吧,如果再不见人,我们可以找一找。等见到尼牙孜,再说别的话吧。先分析那么多,脑子累得慌!”

别修尔抬手指了指太阳穴。他的汉话说得慢条斯理,有些音发得不太准确,譬如累得慌,他的语音是“力得夯”,这些更增加了他的话的幽默。尹中信禁不住笑出了声。

想不到这个蔫蔫的别修尔说起话来这么厉害!章洋喘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仍然噘着嘴。

尹中信刚要说话。哇哩哇啦,踢里咕咚,吱扭嘎喳……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推门声、说话、哭喊,可能还有厮打的声音冲进了大队,门嗵地一下大开了,首先是一个妇女拉着另一个妇女冲了进来。第一个妇女看见了章洋,大叫了一声“组长!”连滚带爬地伏到了章洋脚下,号啕大哭起来。这是库瓦汗。下面一个是被库瓦汗连推带搡,又扭又拽地揪进来的雪林姑丽,雪林姑丽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后面还跟着一些想了解究竟的妇女和老人,以及一些好奇心强的孩子。

“我要死了,让我死吧!这可让我怎么活呢!啊,我的胡大!”库瓦汗哭叫着,用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好像在防御冰雹,“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小啊,这可怎么办呀!”她满脸全是鼻涕和眼泪。

“不要这样。”别修尔走了过来,“有话好好地说,尹队长也在这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