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十一章(第4/8页)

临别的时候,不管伊力哈穆怎么说,里希提再次重复:

“你要好好地干!我一两天就出院!”

于是,伊力哈穆决定了,他要坚持工作,坚持斗争,他不犹豫、不气馁、不观望、不等待。

生活对于伊力哈穆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呢?担子对于这个生活在边远地区的、没有很多文化的年纪也不算太大的生产队长来说,是不是过重了呢?这似乎比和地主巴依、自然灾害、境外豺狼、资本主义势力的斗争还要困难一些。没有章洋,已经够伊力哈穆斗的了啊!伊力哈穆毕竟只是个农民,他的工作带有尽社会义务的业余的性质,譬如说,在看望里希提的当天夜里,他还要扛着一麻袋小麦到水磨去磨面,而章洋从小接触到的只有端在盘子里的食品或者至少是装在口袋里的面粉。譬如说,明天一早伊力哈穆就要去劳动,他不能比任何社员干得少些,他理应比一般社员干得多些。而章洋可以白天黑夜地根据尼牙孜的舌头的伟大创造进行“艰苦的脑力劳动”,制定“突破”伊力哈穆的计划。章洋根据文件提供的某种经验,正在准备组织一次对伊力哈穆的“小突击”,借以打掉伊力哈穆的威风。而伊力哈穆只能利用劳动的间隙和工余时间进行活动。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伊力哈穆昼夜要为大队的两千人和三万亩地、七队的三百人和四千亩地操心,为人民和土地的今天和明天,为水利、积肥、耕作产量、缴售、分配、社员的痛痒冷暖安危……操心,而章洋是在专心致志地创造一个贯彻殊死斗争经验的典型。还有,章洋可以写材料,材料可以送到公社工作队队部和县工作团团部,而伊力哈穆的活动的时间和空间则不知小多少……

需要他挑起的担子是不是太沉重了呢?这个问题我们的伊力哈穆是从来没有想过的。见到山,就登上去。见到河,就跨过去,蹚过去或者游过去。没有路,就开路,有路,坚决往前走。三十年来,特别解放后十五年来的斗争、劳动、生活就是这样造就和锻炼了他的,他不知道什么叫躲避,不知道什么叫退缩,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吝惜过或者怀疑过自己的脊梁骨。

所以,没过几天的一个晚上,伊力哈穆坚决地、毫不含糊地再次去找热依穆。他说:“走,咱们去工作组谈谈意见。他们最近的安排有些不大合适的地方。”

“去吗?不去吗?”热依穆自言自语。

热依穆的自言自语引起了再娜甫的误会。因为,热依穆和他的老伴相亲相爱相敬是堪称模范的。按照通常的惯例,热依穆的自言自语,其实是对老伴以一种礼貌的方式表达某种要求。如果热依穆说:“今天冷不冷呢?不算太冷吧。”这就意味着对再娜甫烧得炉火不够暖的一种婉转的批评。她再娜甫听到这话就该赶紧猛烧炉火。如果热依穆自语:“要不咱们吃点油塔子吧?吃吗?不吃吗?”再娜甫尽管去做就对了。热依穆身上仍然保持着回家接受老婆服侍的这种老习惯,然而他很注意礼貌,从来不用命令的口气对老伴说话。

这次,再娜甫一听到热依穆的自语,便连忙起身,把热依穆的羊皮圆帽和长毛绒领子的黑条绒大衣拿了过来,并且提起大衣,做出等待热依穆来伸胳臂的服务周到的架势,结果,却使热依穆一怔。

于是,在内外“夹攻”下,热依穆随着伊力哈穆进了阿卜都热合曼家的耳房。

当伊力哈穆和热依穆进来的时候,何顺和萨坎特正在一个用三块木板临时搭起的桌子上填写报表。客人们的到来使他们有点慌乱。

“章组长呢?”

“到公社开会去了。”

(其实不是开会,是章洋和别修尔就对伊力哈穆开展小突击的事情意见分歧,他们一起去公社找领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