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三十六章(第4/5页)

木拉托夫这个名字的提起,使库图库扎尔突然又遭雷击,他的脸色陡地变了。

麦素木却是毫无别意的样子,这时,古海丽巴侬又端着漆木方盘进来了,方盘上放着一瓷盘果冻一样的东西。

“这是‘哈尔瓦’,是我们乌兹别克人最喜爱的一种甜食,做起来很简单,用面粉、砂糖、羊油就行,我们没有羊油了,用的菜籽油,请尝一尝……其实,我何必饶舌呢,您什么没有吃过?嘿嘿……”

说完,麦素木又离开了桌子,从床底下摸索了一阵子,拿来一个留声机,转身问道:“您老要不要听一支歌曲?”

歌声慢慢响了起来,是库图库扎尔所熟悉的乌兹别克斯坦的唱片。唱片旧了,唱针又没有换,留声机的机头的云母片嘶哑地颤动着,发出一种沙沙的噪音,一个失真很厉害的尖厉的女声在婉转地唱着。这声音使库图库扎尔回忆起解放前小贩生涯里用婉转的声调吆喝出的对酥糖和冰水的叫卖。一丝软弱的、伤感的情绪开始打动了他。

突然,一阵威严的声响打乱了这一切,压倒了这一切。一阵恐怖使库图库扎尔发起抖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几秒钟之后,他才明白,是有线广播喇叭响了,公社广播站开始播音。麦素木跳了起来,站在喇叭下面仓惶不安,像一只烫了脚的小鸡。他试图用棉衣罩住喇叭,但喇叭的声音仍然响亮。他想把电线拉断,结果,一拉,喇叭连同保护扬声器的木匣一同落了下来,电线仍然没有断,喇叭里赵书记正在讲社会主义社会的阶级斗争。麦素木一发狠,掏出小刀割断了线,喇叭不响了,但留声机上的唱片已经放完,机头正在空转,发出一种用锉子锉铁矿石的令人痉挛的声音。麦素木抱歉地向库图库扎尔一笑,重新放唱片。结果,发条又松了,刚唱了一句,就像一个泄了气的轮胎一样渐渐停下来,尖厉的女声渐渐变成了虎啸一样的低音……

怎么回事,仍然有公社赵书记讲话的声音传到屋里来。麦素木生气地到处探寻,这才知道是从新生活大队的高音喇叭中放出来的。这是他无法罩住也无法割断的了……

古海丽巴侬端来了一盘用红青椒和洋葱炒的羊肉片。“我们要不要多多少少地……”麦素木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环形,放到嘴边,一仰脖子。

“不。”库图库扎尔的回答是冷淡的,没有任何余地。

“要不,您是否能允许我自己喝一小杯呢?”麦素木扭捏地说。

“那您自己看着办。”喝酒的提议引起了库图库扎尔的警惕和反感。

麦素木拿来了整瓶的伊犁大曲和一只酒杯,他用牙齿咬开瓶盖,咕嘟咕嘟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略带愧色地看了一眼库图库扎尔,端起酒杯。

“为了健康!”他叫道,喝下了酒,“古海丽巴侬,请到这里来,到这里来呀!”他用一种温柔多情的声音叫着妻子。

古海丽巴侬懒洋洋地蹙着眉走了进来。

“你是怎么了?变成哑人了吗?看啊,大队长哥、我们的老爷子到咱们家来了,他是为了祝贺我们结婚十周年而在百忙千忙之中专门抽时间到这里来的。本来他今晚还要主持一个重要的会议。这是多么大的面子!从前,一个百户长,天底下就装不下了,其实,百户长不过管一百户罢了,大队长管多少户呢?你想想看,这样的客人光临,难道我们梦见过吗?唉,我的女人!你不是白天黑夜都纠缠着我请大队长来做客吗?现在,他来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我正做饭呢。”古海丽巴侬垂头低声说。

“做饭?如果胡大有意,这世上我们有的是饭吃。饭食是有的!煮肉是有的!爆炒的香味也是有的!会有很多很多……你难道不知道,如果没有热情而优美的谈吐,任何佳肴也会味同嚼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