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CL(第4/6页)

但“不可以己之高,强人之低”这话,又有以下几点暗示或引申。一、道德的高低之别,是确在的事实。二、道德底线(法律)是要全民遵守的;而道德高端却不可能是全民公认的,故不可强制推行。三、但法律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其进步或完善又靠的是什么呢?靠的是道德高端(而非底线)所引领下的道德水平之普遍升华。四、因而,道德(信仰、宗教、理想等等)之高低的探讨是有意义的。

自由主义的一大难题,是给不给反自由者以自由?精英主义的一大难题,是谁来确定精英?我想这很可能是个永恒的疑难,未必能够一劳永逸。或许,正是对诸如此类疑难的永恒求问,才是此类疑难的价值所在,才是使信仰、道德和法律可以不断升华和完善的根据。

我只是想:问、问、问……到最后,不能再问的是什么?这时候,才涉及最高真理。比如人不想被杀害,不想被剥夺,对此谁还能再问为什么吗?再比如,人渴望自由,渴望幸福,渴望爱、善美……这些都是不能再问为什么的。所以这就是神的终极回答,是不可质疑的命令。同时,自由主义的症结也就看得清楚了:忽视了神的声音,将人智当成了终极判断——比如你有你的真理,我有我的真理,从来就没有什么唯一或最高。

我只是想:答、答、答……到最后,不能再答的是什么?比如艺术是什么?你可以问,你真的可以答吗?再比如爱是什么?幸福是什么?自由是什么?……谁能给出一个标准答案?是呀,那仍然是神的声音,是神的永恒提问。也许。只有当人将此神问时时挂在心上,答案方可趋向正确。所以,精英主义的危险也就看得清楚了:淡忘了神的声音,把人当成了终极判断——比如种种主义,种种科学理想、经济前景、商业策略……于是乎真理打倒真理,子弹射中子弹。

(唉,我可能真是个悲观论者。你呢?你是相信浮士德可以永远走下去呢?还是相信他既可以停下脚步,又不会把灵魂输给魔鬼?)

有些真理是自明的。比如说,有没有爱情?有没有灵魂?有没有正义?有没有终极价值?一俟这样的问题被提出,回答就是肯定的,含义就是自明的。因为,如果你说没有,那么没有的是什么呢?这个“没有”,最多是指在周围的现实中你没能看到它,而绝不是说它在你心中并不存在。证明是:你一定能说出它是什么,否则你不能说它没有。就在你知道它是什么的时候,它诞生了,并且从此不死。最近我看了一篇别人谈论《理想国》的文章,其中说道:所以柏拉图认为“学习就是回忆”,就是因为,那绝对的神音早就存在于我们心中,只不过在后来的现实生活中让我们给忘记了,或者被那“知识树的果实”给搅乱了。

我想,凡属神说的真理(并不很多),都是绝对的,唯一的;而人说的真理(很多很多),则需细细分析。但无论怎样的人说,都要受到神说的最后检验;倘若失去这绝对的检验,法律便也失去了根据。

但是,最大的问题还是:神是什么?这大概就是个需要永远地问、并永远地答的问题;而如此之永恒的问答,才是谛听神命的方式,或接近神愿的路径吧。(其实神是什么,神在哪儿,先哲们早都说过了,只可惜现今的人们没工夫去听。)要我说,现而今最要强调的,是神的三个特点。一、神(的完美)与人(的残缺)有着永恒的距离。二、人必须接受的那个神,是那个世间万物的创造者;而能够拯救人的那个神,是那个人之幸福观的扭转者。三、即便后者,也不包办人的福乐,不迎合人欲,只给人指出一条完善心魂的无穷路。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除第一节外,我不说佛教,也不说基督教。因为正如你信中所说的,“每个宗教都发展了几千年,博大精深,你一辈子皓首穷经也未必能吃透”,所以我不敢说。但不敢说不等于没有想法。事实上,众多自以为信着某宗教的人,也未必都是在吃透了它的“博大精深”之后才信的。这就引出了一个“源和流”的问题,或说是“理论与实践”的问题。我想,每一宗教的源头,都必有其博大的观念与精深的学问,但要紧的还是看其流脉,看其信众于千百年中对它的理解之主流是什么;就好比据其流域的灌溉效果,来判断一条河渠的优势与弱点。唯此,或才有“发展”与“焕然一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