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李健鸣Ⅰ(第2/2页)

爱,就是重新走向那浑然消息的愿望,所以要沟通,所以要敞开。那是唯一符合上帝期待的行动吧,是上帝想看到的成果。

还有死。怕死真是人类最愚蠢的一种品质。不过也可能,就像多年的囚徒对自由的担心吧,毕竟是一种新的处境。

病得厉害的时候,我写了一首小诗(自以为诗):

最后的练习是沿悬崖行走

在梦里我听见,灵魂像一只飞虻

在窗户那儿嗡嗡作响

在颤动的阳光里,边舞边唱

眺望即是回想。

谁说我没有死过?

在出生以前,太阳

已无数次起落

无限的光阴,被无限的虚无吞并

又以我生日的名义

卷土重来。

午后,如果阳光静寂

你是否能听出

往日已归去哪里?

在光的前端,或思之极处

时间被忽略的存在中

生死同一。

至于这个乌烟瘴气的“现代”和“城市”,我真有点相信气功师们的说法,是末世的征兆。不可遏制的贪婪,对于一个有限的地球,迟早是灭顶之灾。只是不知道人们能否及时地从那魔法中跳出来?

您的通信建议非常好,可以随意地聊,不拘规则。确实有很多念头,只是现在总是疲劳,有时候就不往下想了。随意地聊聊和听听,可以刺激日趋麻木的思想。只是您别嫌慢,我笔下从来就慢,现在借着“透析”就更慢。

问候钱老师。

祝好!

史铁生

1998年1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