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叹息(第2/11页)

“好妹妹,会有那一天的,我等着。”

庄周在那一刻清清楚楚知道,他对她的这种期望、这种爱,决不是由一种怜悯派生出来的,而是极为真实确切的。她身上有着某种绝对不可取代的柔弱、深情和细腻,还有那种真正的淳朴,是这些在吸引他。更重要的,他们是一对志同道合的流浪人,他们不会因为所谓的“幸福”和别的什么,走进那种死气沉沉的生活。他们会一起沉迷于流浪;就是说,他们都不会忘本。他们不会蔑视那些流浪打工的人,不会蔑视那些身无分文却常常是兴致勃勃、干劲十足的人。

说起去医院里治疗的事,姑娘退缩了。“大哥你不知道,这要好多钱啊。我得的是血液病,还有,我又添了‘脏病’。也许我今生都不会好了……”

“怎么能这样讲呢?你肯定会好!你的这些病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

姑娘摇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旋转。“我遇上了你,真是福分。我最有福了。可是大哥,你不知道,你该快些跑开才是。我这病医生告诉除不了根,能治好的十个里面一个都没有。”

庄周一次又一次打断她的话,鼓励她。他觉得在逃亡之路上遇到的,是多么神圣的事业和工作!他想:我不是帮她,而是在帮自己。在这种携手奔走、互相依偎的旅途上,我找到了真正健康的、永恒的生活。是的,让我把它继续下去吧!

庄周劝说着、鼓励着。后来冉冉终于同意了。

他搀扶她寻找医院。

平原上最大的一所医院在远处那个海滨小城里,其次就是条件较差的乡镇医院。他们决定先到乡镇医院,一有机会就转入小城、到更远的大城市……

他们走了好几天才来到一所镇医院。这儿算是离山区最近的一个医院了。他们走不动了。这所医院只能做一些比较简单的治疗,可是他们只有在这里维持一段儿,然后再设法走开……庄周计划:这里能使冉冉稳定一段时间也好,那时他会马上和她一起乘车回城。他要让她像自己的妻子一样,办好住院手续,在那里安安静静待下来,然后他再重返山区……他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挣钱,然后把钱寄到她的身边。

一想到这个计划他就感到幸福,感到身上的力量。他明白了,长久以来那种惆怅无力差不多都是来自一种茫然无定的生活。他没有目标,没有目的,不知要做什么,也不知做这些有什么意义。而现在他明白了,他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挽救一个姑娘,她美丽、淳朴,而且她让他在路上一下子就爱上了。多少年了,他没有发现自己有过这种冲动和爱。还有,她的确是一个需要别人帮助的人,她正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哩。

可是到了医院他们才知道,他们身上连一点挂号的钱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了医院的头儿,头儿说:“要治病就得掏钱,这里是不赊账的。”

头儿啰啰嗦嗦讲了在这儿治病的民工、周围村庄那些病人,说医院也曾经大发慈悲,救人要紧,先治病后要钱。结果病人躺在床上一个多月,花了几千元,后来病好了一转身就跑得没了踪影。“我们医院到现在为止已经赔了十几万,这个小医院怎么赔得起呀!”

庄周说:“我回家取钱,你们先给她治着点,人在这儿躺着总跑不了吧!”

头儿看看他:“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哥。”

“你们是哪里人?”

这一次是冉冉回答:“俺是大山那面的平原人。”

头儿说:“就是啊,你们是外地人。外地人跑了更没法办。以前跑掉的都不是本地人。本地人还好说,我们还可以把他找到……”

庄周从来没有急成这样,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拍打着身体。他跺着脚跑出医院的大门,看着远处稀稀落落的村庄、房屋和远处的山影。后来他下了一个决心,回头告诉医院:他要领着自己的妹妹先到村里投宿,等凑够了钱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