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协会(第6/9页)

我刚刚出门,就听她抽泣着:“大叔俺还没有伺候好呢,俺怎么能、能离开大叔……”

5

黄科长几次邀请我一块儿进餐,我都谢绝了。我只是按时来上班,决不想再投入另一个奇怪的家庭组合。我的拒绝不仅使黄科长有点失望,也让那个鼻梁尖尖的小冷有些生气了。有一次她说:“大叔让你留下来你就留下来,吃顿饭有什么?你还没尝尝我做的菜呢。你看不起我做饭的手艺吗?”

“这怎么会呢。”

“来了,就该像一家子。躲躲闪闪的真别扭。”

连我也觉得在他们中间有点别扭。这是一种什么关系?一个单身男子与一个家庭的关系,还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与领导及秘书的关系?我弄不明白。不过同时我又发现,小冷是真心实意留我吃饭。后来我搪塞说:“等一段时间吧,我们反正在一起工作了,这种机会总是很多的。”

我严格遵守八小时工作制,只要到了下班时间就离开,每天上班都准时到达。黄科长高兴了:“小宁同志啊,你是一个很好的同志,工作么可以松弛一些。那也不是一天干得完的哟。”我心里觉得好笑:上班这么久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在干些什么。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在上班。我偶尔记起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叫“营养协会”的单位。我真的有点感激眼前的这个黄科长,感激这间办公室。

一天中午,一个小伙子突然来到了小冷的办公室。他们高一声低一声说着。过了一会儿,正屋的门“砰”地一下打开,黄科长出来了。他站在枣树下,拤着腰注视那个耳房。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小冷就在黄科长的注视下把小伙子送走了。我发现小伙子见了黄科长竟连一声招呼都没打。那个小伙子很瘦,左边的眼睛好像有点斜。

小冷送走那个小伙子,返回时,黄科长板着脸:“工作时间,不能随便会客。”

小冷丢下一句:“反正又不是别人。”

黄科长语调僵硬:“谁也不行,这是制度。”

小冷反身回屋,“砰”一下关了门。我感到一阵快意。那个黄科长大概要气坏了。谁知黄科长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发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这一天,小冷瞅一个机会溜到我屋里,说:“那老东西管得太细了,什么都想管……好像这还嫌不够似的。我弟弟来一趟他都不高兴……”

原来那个小伙子是她的弟弟。

接着她又聊起了自己的家庭:父母都是老工人,他们在一个街道小厂,退休前好几年就下岗了。弟弟初中毕业,没工作,整天跟一帮哥们在街道上混。他们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要靠小冷了。这使我明白了她为什么要那么依赖黄科长。我问:“黄科长从哪里来那么多钱?”

“你说他呀,”她的两只隔开很远的大圆眼瞪得更大,“你还不知道他呀!这人可有本事了,他挣钱还不容易!除了有离休的钱,‘营养协会’搞来的钱都是他的。只要打个电话,一笔赞助就来了。”

我不明白。

小冷“啧啧”几声:“还有好处费呢。他是老资格了,认识的人又多。他常常帮那些来城里包工的建筑队把一座楼包下来,人家还不是给他大笔好处费!”

停了一会儿小冷又说:“我弟弟,还有爸爸妈妈,都知道我们办公室新来了一位老师儿,我整天回去夸你呢。”

“谢谢。”

“俺家里的人都想见见你呢,我告诉他们:新来的老师儿学问可大了,什么字都识。”

我说这是过奖了,那天不是有一个字不识吗?小冷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了,难得有这份天真。

“老师儿,真的,到俺家去玩吧,俺爸俺妈俺弟都喜欢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