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4页）

在法国，当我推荐德国作家时，萨纳里一定是少数几个当地人会面露笑容的地方。从某个方面来说，在独裁统治期间为知名德国作家提供了安全的避风港，他们深感自豪。可惜，逃亡作家的故居没有几处保留下来，只有六七间还在，托马斯·曼夫妇的房子已经重建。虽然多达几十个作家流亡在此，书店却很少有他们的作品，我正在增加我们店里这方面的选书，MM让我全权做主。

她还把我推荐给城里的要员——真不可思议。市长伯尼哈德先生，像是一只身材高大、穿着考究的银狐，喜欢在国庆节率领消防车游行队伍。凯瑟琳，他们炫耀着每一件拥有的装备：坦克、吉普车，甚至还有一辆自行车和拖车上的船只。游行极为壮观，年轻人的阵营在后面，自豪而悠闲。可是，市长的图书馆却像一只可怜的药箱，有加缪、波德莱尔、巴尔扎克等名气响亮的作家藏书，都是皮革精装本，所以来客会想：“哦。孟德斯鸠！普鲁斯特！好无聊。”

我建议市长读他想读的书，而不是他认为会让人对他刮目相看的书，也建议他不要按照书脊颜色、字母顺序或文体类型排列藏书，而是根据书的主题分类。与意大利相关的都放在一个区域：食谱、唐娜·莱昂[3]的犯罪故事、小说、绘本、研究达·芬奇的论文、研究亚西西的圣方济各[4]的宗教论文等；关于海洋的书放在另一个区域：从海明威的作品，到与鲨鱼有关的书、描写鱼的诗歌和烹调鱼的食谱。

他认为我深藏若虚。

MM的书店有一个我非常喜爱的地方，就是百科全书区旁边那个安静的角落，只有小女生偶尔偷看一眼，鬼鬼祟祟地找书，因为她爸妈总想哄走她：“你还太小，那些书不适合你。等你大一点儿我会解释给你听的。”我个人不相信有什么问题是大到不能解释的，你只是必须为提问者量身定制答案。

我安坐在角落的梯凳上，摆出聪明的表情，就这么坐着呼吸，仅此而已。

从我藏身的地方远眺天空，远处的一抹海洋映照在打开的玻璃门上。景色让每一样东西变得更加柔和可爱，尽管这里的事物已经够美了，简直无法想象它们可以比现在更美。萨纳里是从马赛到土伦港海岸线之间的最后一站，沿岸的小镇遍布白色方形小屋，即使没有游客依旧生气盎然。当然，从6月到8月，一切都为了迎接游客而准备，如果不提前预订，晚餐时段根本不可能有位子。游客离开后，抛下的并不是通风良好的空旷房舍和无人问津的超市、停车场；生活还在继续。小巷狭窄，小屋缤纷，居民团结，破晓时渔夫在船上售卖巨大的鱼。这样的小镇也有可能出现在吕贝龙，温馨友善，独特庄严。但吕贝龙已变成巴黎的第21区[5]，萨纳里则是怀旧之所。

我每晚玩滚球，不是在滚球场，而是在威尔森码头，那里的探照灯开到午夜。严肃（有人会说是老迈）的男人在那里玩球，很少交谈。

这是萨纳里的绝美之地，目之所及有大海、小镇、灯火、滚球和船只。四周纷繁，却感觉平静。没有掌声，只有偶尔低沉的几声“啊哦！”，或滚球相撞的声音；还有，投球手是我的新牙医，他打中目标时，会喊一声“砰”。我爸一定会很喜欢。

最近我常常想象着跟我爸爸一起玩滚球，谈天说笑。啊，凯瑟琳，我们还有好多可以一起闲聊、一起大笑的事。

过去20年去哪儿了呢？

凯瑟琳，南方是一片鲜活的蓝。

这里少了你的颜色，倘若有你的颜色，每一样东西会更加明亮。

让

[1]高更：法国后印象派画家，对南太平洋热带岛屿的风土人情极为痴迷。——编者注

[2]这一段话中提到的人物都是著名的德裔作家及演员。“曼氏夫妇”指德国作家托马斯·曼和他的妻子；里昂·孚希特万格是德国历史小说家；贝尔托·布莱希特和恩斯特·托勒尔是德国剧作家；库特·W邦迪是德国哲学家、社会教育学家；“两位茨威格”分别指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和德国作家阿诺德·茨威格；弗里德里希·沃尔夫是德国剧作家；安娜·西格斯是德国女小说家；弗丽茨·马萨里是奥地利美籍女演员、歌手。——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