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5页)

如此渴望一个男人是什么感觉?我也在他的身体里插进了同样的锚吗?还是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忘却?达芙妮是不是在她那些可怕的小说里读到这段话的?

我了解人,但是不懂男人。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时,他是什么样的?他在20岁的时候知不知道他60岁时会怎么爱她?就像他的确知道自己60岁时的思想、举止和事业?

一年后,我会回来,卢克会和我结婚,像小鸟一样。然后我们会酿酒和生小孩,年复一年。今年我是自由的,将来也会是。如果我偶尔很晚回家,如果将来我会独自前往巴黎或别的地方,卢克不会多问一句。这就是订婚时他送我的礼物:一场自由的婚姻。他就是这样。

爸爸不能理解他——这种源自忠诚和爱的自由。“雨水不能滋润每一片土地。”他总这么说。爱是雨水,男人是土地,那我们女人是什么?“你耕种男人,他会在你手中变得繁茂。这就是女人的力量。”

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要卢克的“雨水”礼物。这份礼太大了;或许是我太渺小,承受不了。

我想报答他吗?卢克说他不会执意要我这么做,这也不是场交易。

我是一棵强壮大树的女儿。我的木材造就了一艘船,但是它漂泊无依,没有锚,没有旗帜。为着寻找阴凉与光亮,我扬帆起航。我啜饮风儿,忘记港口。让那些自由见鬼去吧,不管是别人送给我的,还是我自己争取的。若有怀疑,就永远独自承受吧。

哦,在内心的玛丽安[9]挣脱束腰带、呼喊更多自由之前,我必须提一下最后一件事:我的确认识了那个看见我哭泣着写下旅行日记的男人。在火车包厢里,他看见了我的眼泪。我收起了泪水和孩子气的“我舍不得它”的情绪,当我把我的小山谷抛在身后时,这种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他问我是否正思乡心切。

“也可能是害了相思病,不是吗?”我问他。

“思乡也是相思,只是更加难受。”

他比大多数法国男人高,是一个书商。他的牙齿很白,笑容友善,眼睛是绿色的——香草绿,几乎和我博尼约卧室外的雪松一样绿。葡萄红的嘴唇,头发浓密坚硬,像迷迭香的枝丫。

他的名字是让。他正在改建一艘佛兰德[10]人的工作船。他说他想在上面放书,称之为“灵魂的纸舫”。他跟我解释,他想把船变成一间药房,一间“水上文学药房”,治疗所有别无疗法的情感问题。

比如思乡,他认为有很多种:渴望庇护,思念家人,害怕别离,渴望爱。

“渴望尽快有好东西去爱:一个地方,一个人,一张特别的床。”

他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傻,反而很有逻辑。

让答应给我一些书,可以缓解我的思乡之苦,他说这话时好像在介绍一种半带魔力,却很正规的药物。

他像一只白色的乌鸦[11],聪慧、强壮,浮游在现实之上。他像一种硕大而骄傲的鸟,俯瞰世界。

不,我说得不太准确。他并没有承诺要给我书——他说他受不了承诺。他只是提出建议:“我能帮你。无论你想继续哭还是停下来,或是想为了少哭一点儿而大笑,我都可以帮你。”

我想吻他,看看他除了发表议论和知晓一切之外,是否还能做其他的事,是否也能去感受,去相信。

看看这只已看透我内心的白色乌鸦能飞得多高。

[1]莫尼彭尼小姐:007系列小说及电影里的一个人物,是詹姆斯·邦德的上司M身边的女秘书,在小说里与邦德关系暧昧。——编者注

[2]哈克贝利·费恩:马克·吐温小说《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的主人公,为追求自由,逃亡在密西西比河上,是一个聪明勇敢的白人少年。——编者注

[3]福特·派法特:小说《银河系搭车客指南》中的人物,表面上是个找不到工作的演员,实际上是个外星人。——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