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8页)

然而小船不见了。这个城市的反应虽然迟钝,但人们还是把它挪走了。

汉娜跪坐在脚跟上,想象着姐姐跪下来解开缆绳,然后把船推离岸边,推出很远很远,以至于根本看不清小船周围黑暗的水面。最后,她躺在码头上,轻轻地摇晃着身子,望着头顶的夜空。那天晚上,这片夜幕和她姐姐的距离应该也是如此接近。

如果放在过去的夏天,这个湖将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内斯和莉迪亚会穿上泳衣,在草地上铺上毛巾,身上涂着婴儿护肤油的莉迪亚会躺在上面晒太阳。如果汉娜非常幸运的话,莉迪亚会允许她在自己的胳膊上也涂一些油,等莉迪亚把脊背晒黑以后,让自己帮她重新系好比基尼的带子。内斯会从码头上发射“炮弹”,溅起一片水雾,让珍珠般的水滴砸在她们的皮肤上。在最晴朗的天气——尽管这样的机会非常非常罕见,他们的父母也会来。父亲会在湖里练习蛙泳和澳大利亚式爬泳,要是他心情好,还会教汉娜游泳,在她乱踢的时候稳住她的身体。他们的母亲,戴着一顶巨大的太阳帽,当汉娜回到毛巾这儿时,她会从《纽约客》上抬起头来,让汉娜安静地靠着她的肩膀,看杂志里的漫画。这些场景只会在湖边发生。

今年夏天他们不会来湖边了,而且永远都不会来了——不用问她也知道。尽管大学已经找人代替詹姆斯完成这学期的工作,但是过去三周,她父亲天天都在办公室。她母亲在莉迪亚房间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盯着每一样东西看,却什么都不碰。内斯在房子里踱来踱去,仿佛笼中的困兽,他打开碗橱再猛地关上,拿起一本本的书,再把它们扔到地上。对于这些,汉娜一言不发。虽然没人刻意制定规矩,但她已经知道,家里的新规矩是:别提莉迪亚,别提那个湖,别问问题。

她静静地躺了很长时间,想象着姐姐躺在湖底。姐姐会像她一样脸朝上,研究着水面之下的样子。她的胳膊伸开,像这样,似乎在拥抱全世界。她会一直听着动静,等待他们来找她。我们不知道,汉娜心想,我们应该来的。

看来这个办法没有用,她还是弄不明白。

回到家,汉娜踮着脚走进莉迪亚房间,关上门。她掀起床围子,从床底拖出一只细长的丝绒盒子,然后用莉迪亚的毯子支了个帐篷,躲在里面打开盒子,拿出一个银挂坠,这是父亲送给莉迪亚的生日礼物,但她把它塞到了床底下,丝绒盒子上逐渐落满了灰尘。

与挂坠相连的项链已经脱落了,但汉娜答应过莉迪亚,她不会把它再接回挂坠上,她从来信守对自己爱的人许下的承诺,即使他们已经不在世上。她摩挲着精细的链子,仿佛那是一条玫瑰念珠。床上的味道和她姐姐睡着了的时候一样,暖烘烘的麝香味——犹如野生动物——只在熟睡时散发出来。她几乎能够感觉到莉迪亚的身体在床垫上压出的凹陷,像是在拥抱她。早晨,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她整理了床铺,把挂坠放回原处,返回自己房间。她想也没想就明白,今天晚上自己还要再试一次,还有明晚、明晚的明晚。她睁开眼睛,把毯子推到一边,小心地越过散落在地上的鞋子和衣服,向门口走去。

早餐时间,内斯来到楼下,听到父母在争执着什么,就站在厨房外面的过道里。“一晚上没锁门,”他母亲说,“你竟然都不在意。”

“不是没锁,门闩还上着。”他父亲有些急切地说。内斯清楚,这段对话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别人可能进来,我选择那条链子不是没有道理的。”内斯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但他父母——玛丽琳趴在水池边,詹姆斯缩在椅子里——没有抬头看。桌子那头,汉娜不安地对着她的烤面包和牛奶扭动着。对不起,她恳切地想,我忘记了链子,对不起,对不起。父母却没有注意她的异常,实际上,他们对她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