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么关于“爱情”……(第3/6页)



我还在一页一页刷着那满屏的陌生词语,老妈的电话来了,挺不愉快地问我人在哪里。

“不是说了今天会过来么?”

“什么啊?”

“今天在电视台有演出啊。你忘记了吧?果然喏,我就跟你爸说你肯定忘记了。”

“……是今天啊。”

“是啊,都快开始了,你不来了是吗?”

“我啊……不知道……可能不来了。”

“真的啊?上次不是说可以么。”

“……我有事呗。”

“算了,你要是很忙就算啦。”但她的声音却一点也不“算了”,之后的疑问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很忙吗?”

“……”以往都是老妈,她在过去十几年频频作为观众出席我的各项活动。开学典礼,毕业典礼,哪怕是悲喜交加的家长会。有一年,我作为班级合唱团的一员,在文化节上表演,几乎不消寻找,就能当即发现挤在第一排角落处的老妈,她举着当时还相对流行的磁带式录像机,坚持要把女儿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记载成一册成长中斑斓的花絮。只不过,现在换我替代老妈的位置了吧——其实最近几年,我作为家庭支柱的形象交替,似乎正在完成。老妈有什么决策必然要征得我同意,哪怕老爸,他一直以来辛辛苦苦地要把全家安置在脊梁上,可现在,他仿佛已和衰老的后背融为一体,于是接受了我作为他的下一代,为他继续推进这个家庭的齿轮,“行了行了,我来呗,你等着就是了。别催了啊。”

“好呀好的。”她在声音里拍了下手。

我呆呆地看着通话结束后重新跳回了浏览器页面的手机屏幕。坐了个站起的姿势,骨节与骨节的每个接合处都发出不堪其扰的抗拒声。刚刚在章聿家流失殆尽的力气,此刻面临试图覆水重收似的艰难。我从隔壁的便利超市里挑了罐冻得最干脆的可乐,走到路口上刑似的一气干完,筛糠似的打了一串激灵,象征已经把脖子插进了沙漠,不远处的狮子由此可证是不存在的。

凭老妈发来的短信,我在电视台的门卫前领了观摩证,经过两道检验关口,走到位于八楼的演播厅。从走道就开始分布的全市各区老太太们,诠释着各自的美学。有的以青蛙作为图腾崇拜,有的还在实践白毛女的流行风潮,相比之下,只是在头发上别了一朵红色绒线花的老妈,已经算是相当循规蹈矩了。

“还好是红色,白色的话就太不吉祥了哦?”我伸手替她打理那几枚“花瓣”。

“诶是呀是呀,我当时也和她们这么说。你是刚刚下班后过来的?”

“嗯,爸爸呢?”

“说在电视台里有熟人,叙旧去了。”

“是吗,都不知道,他还留了这么一手?”我调动调侃的力气,“你不担心呀。没准儿是女明星啥的。”

“得了吧,他能认识女明星倒好了,让我们俩也开开眼界。怕就怕尽是些餐厅厨师,或者清扫阿姨之类。”

“瞧你,又要和劳动人民为敌了是吧。”

“好了,不要开玩笑了。”老妈不停用手侧刮平衣襟,“你看我这样还行吧?还不错哦?”

“不错了,漂亮的老太太。”

“……怎么是老太太呢?你外婆那种才是老太太啊。”她居然有些着急。

我坐在观众席上,四周多半也是激动的儿子们、丈夫们,老妈表演的是扇子舞,前奏响起,她便跟随着队列跳了出来。离得近,我还能看清她脸上醒目的紧张和严肃。她死死地抿着嘴角,一双眼睛更像是在追随着火箭倒计时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漂亮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