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4/6页)

“我看不出有此必要。”

“要是大臣老是喝酒看我,您就会越来越厌烦他。我们要有个很有节日气氛的晚上,”我说,“说实话,延先生,也许您下次该把会长一起请来。”

你可能会以为,我这晚上一直在筹划着把这话讲出来。当然,自从回到祇园,我最希望的就是能有机会和会长相处一段时间。我抓住这个机会,并非是因为我想再次和他共处一室,靠近他的身子低声耳语,嗅着他皮肤的味道。如果这些时光是生活给予我的全部快乐,我宁可关闭这唯一的光源,让双眼开始适应黑暗。目前看来,也许我的生命真的在朝延坠落而去。我并没有蠢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命运的分上,但我也不能放弃最后的一线希望。

“我考虑过请会长,”延回答说,“大臣对他印象很深。但我不知道,小百合。我曾经说过,他很忙。”

大臣好像被捅了一下似地在垫子上抽搐了几下,接着慢慢爬起来坐到桌前。延看到他的衣服,恶心之极,就让我去叫女仆拿块湿毛巾来。女仆擦干净大臣的上衣就出去了。延说:“对了,大臣,今天晚上当然很愉快!下回我们会有更多乐子,因为您不但能吐到我身上,或许还能吐到会长身上,说不定还会请一两个艺伎来!”

听到延提及会长,我非常高兴,但不敢说什么。

“我喜欢这个艺伎,”大臣说,“不需要再来一个。”

“她叫小百合,您最好这样叫她,否则她可能就不高兴来了。大臣,您起来吧,我们得送您回家了。”

我把他们送到门口,帮他们穿上外套和鞋子,又看着他们走到雪地里。大臣的情形实在不妙,要不是延扶着他指引方向,他会一头撞到门上去。

后来晚些时候,我和豆叶一起参加了一个美国军官的宴会。我们到的时候,他们的翻译官被灌了太多酒,已经不行了,但是军官都认得豆叶。我略带惊讶地看到他们哼着歌,舞着胳膊,做手势请她跳舞。我以为我们会静静坐着看她跳舞,不料她一起舞,数名军官也起来在四周蹦跶开了。如果你事先告诉我会是这样,我还有点不太信呢,可是看到这场面……呵,我捧腹大笑起来,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们最后一起玩游戏,豆叶和我轮流弹奏三味线,美国兵则围着桌子跳舞。音乐一停,他们就得冲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最后一个坐到的就要喝干一杯清酒。

聚会中,我对豆叶说,大家语言不同,却彼此都很尽兴,真是奇怪啊,但我早先和延还有另一个日本人一起参加宴会,简直糟糕透顶。她问了几句那个宴会的情况。

“三个人当然太少,”她听完后说,“特别是其中一个延还心情不佳。”

“我建议他下回带会长来,我们再找个艺伎,您说呢?要一个滑稽会起哄的。”

“是啊,”豆叶说,“我大概会过来……”

我起初听到这话时一怔。因为说实在的,从来没人把豆叶形容为“滑稽会起哄”。我正要再说一遍我的意思,她却似乎察觉了我的误解,说道:“是的,我想过来瞧瞧……但我想如果你要一个滑稽会起哄的,你应该去找你的老朋友南瓜。”

自从回到祇园,无论在哪里我都能想起南瓜。其实,我首次跨进艺馆那一刹那,就想起她在祇园关门那天站在前厅的样子,她朝我僵硬地鞠了一躬,因为她必须向艺馆的养女如此道别。我们大扫除那周,我不断地想起她来。一次帮女仆清除木器上的灰尘时,我好像看到南瓜正在我面前的过道上练习三味线。空空荡荡的地方似乎装满了浓重的愁绪。我们少年相处的时日已经遥不可追了吗?我以为我能轻易把它逐出头脑,但至今我还在为我们友谊的枯竭而失落。我责怪初桃把我们逼成了竞争对手,妈妈收养我自然是最后一击,但我不禁想,我自己也并非全无责任。南瓜对我一片好心,我也许应该找个机会回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