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8页)

起初,南瓜和我每天下午都在一起练习三味线,之前我们先要跟阿姨学习一个小时的阅读和写作。自我来到艺馆起,我们就开始跟她学习日语,阿姨一直坚持女孩子要有教养。南瓜和我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如果我们笑得太大声,阿姨或女仆就会跑来骂我们,但只要我们不弄出太大的声响,一边聊天一边随意地拨拨琴弦,我们就能在一起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这也是我每天最盼望的事情。

然而,一天下午,当南瓜正在教我一个弹连音的技巧时,初桃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走廊里。我们甚至都没有听见她进入艺馆。

“嘿,瞧啊,豆叶未来的妹妹!”她对我说。她特别加上“未来”二字,因为在我以艺伎学徒的身份初入社交场合之前,豆叶和我还不能算是正式的姐妹。

“我或许应该叫你‘笨蛋小姐’,”她继续说道,“不过经过我刚才的观察,我认为这个称号应该留给南瓜。”

可怜的南瓜把三味线放到腿上,就像一只狗夹起了尾巴。“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她问。

我不用看初桃的脸就知道她一定是满脸怒气。我对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怕得要死。

“什么也没有做错!”初桃说,“我只是没有意识到你是一个如此体贴的人。”

“对不起,初桃,”南瓜说,“我是想帮千代——”

“但是千代并不需要你的帮忙。要是她需要别人指导她弹三味线,她可以去找她的老师。你的脑袋只是一个空心大葫芦吗?”

说完这话,初桃便使劲拧南瓜的嘴唇,三味线从南瓜的大腿上滑到她坐着的木头通道上,接着又从那里掉到了下面的泥土走廊上。

“我和你有必要谈一谈。”初桃对她说,“你去把三味线放好,我就站在这儿,免得你再干出蠢事。”

取得初桃的准许后,可怜的南瓜走下去拣起她的三味线,开始把它拆开。她可怜巴巴地瞥了我一眼,我以为她会平静下来。但事实上,她的嘴唇却开始发抖;接着,她整张脸都颤动起来,就像地震来临前的地面;然后,突然之间,她把手里的三味线部件扔在通道上,用手捂住已经肿胀的嘴唇,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初桃的脸色柔和下来,犹如雨过天晴一般,她带着满意的笑容转过来对着我。

“你只能替自己另找一个小朋友了。”她对我说,“等我同南瓜谈过话,她将来就不会糊涂到去跟你说话了。是不是,南瓜?”

南瓜点点头,因为她别无选择,但我可以看出她心里很难受。此后,我们再也没有一起练习过三味线。

再次去豆叶的公寓时,我向她汇报了这件事情。

“我希望你记住豆叶对你说的话。”她告诉我,“如果南瓜不再与你说话,那么你也不能和她讲话。否则你只会让她陷入麻烦;此外,她将不得不把你说的话都告诉初桃。你过去可能非常信任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但你今后不能再这么做了。”

听到这话,我难受极了,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想与初桃同在一家艺馆里生活,”最后我说,“就像一只猪企图在屠宰场里活下来。”

我说这句话时脑子里想的是南瓜,但豆叶一定是以为我在说自己。“你说得很对。”她说,“你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成为一名比初桃更成功的艺伎,然后把她赶出去。”

“可是每个人都说她是最受欢迎的艺伎之一。我无法想象自己怎么才能成为比她更红的艺伎。”

“我说的不是受欢迎。”豆叶回答,“我说的是成功。出席许多宴会并不能说明一切。我住在一套宽敞的公寓里,还有两个属于我自己的女仆,而初桃——她参加的宴会数目大概跟我一样多——可她还是住在新田艺馆。当我说‘成功’时,我指的是一名艺伎已经获得了独立自主的权利。除非一名艺伎拥有她自己的和服收藏——或者除非她被一家艺馆收为女儿,这跟拥有自己的和服收藏性质差不多——否则她将一辈子受制于人。你已经见过我的一些和服,是吗?你想我是怎么得到它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