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7页)

艺伎豆叶,初桃逼我毁坏的和服就是她的。

她的和服惨遭破坏实在不是我的错;但我宁愿脱下身上的袍子赔给她,也不愿碰到她。我领她和她的女仆去会客室,一路上都低着头尽量藏起自己的脸。我想她不会认出我,因为我敢肯定自己去还和服时,她没有看到我的脸;就算她当时看见了,那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陪她来的女仆也不是当初那个满眼泪水从我手中接过和服的年轻女子。等到把她们带进会客室,我鞠躬告辞后终于舒了一口气。

二十分钟后,豆叶和她的女仆要走了,我把她们的鞋子拿出来在门口的台阶上摆好,整个过程中我依然低着头,紧张的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之前带路时。当她的女仆打开门时,我觉得自己的苦难结束了。但是豆叶没有走出去,她继续站在那里。我开始担心起来;恐怕我的眼睛已经不受头脑控制了,因为我明知道不该抬眼看她,可还是不由自主地那么做了。我被吓坏了,因为豆叶也正向下盯着我看。

“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她问,我觉得她的语调非常严厉。

我告诉她我叫千代。

“站起来一会儿,千代。我想看看你。”

我照她的吩咐站起身来;假如我可以像吃一根面条那样,让自己的脸一下子缩起来消失,我肯定会那么做的。

“到这里来,我想要看看你!”她说,“你的样子就像在数自己的脚趾头。”

我抬起头,眼睛却仍旧朝下看着,然后豆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命令我抬起头看着她。

“多么不同寻常的眼睛啊!”她说,“我还以为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呢。你说它们是什么颜色,辰美?”

她的女仆从门外走回来看了我一眼。“蓝灰色,夫人。”她答道。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那么,你认为祇园里有多少女孩子有这样的眼睛呢?”

我不知道豆叶是在对我说话还是对辰美,不过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我觉得她是在盯着什么东西。然后,她致歉离开了,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大约一周后的一个早晨,我们为奶奶举行了葬礼,这个日子是算命先生挑的。之后,我们着手将艺馆恢复原貌,但还是稍微有些变化。阿姨搬进了楼下奶奶的房间,早就开始艺伎学徒课程的南瓜住进了阿姨原来在二楼的房间。此外,一周后新来了两个精力旺盛的中年女仆。家里人少了,阿姨却增加女仆的数目,这似乎挺奇怪的,但事实上艺馆原先一直人手短缺,因为奶奶无法容忍拥挤。

最后一项改变就是南瓜不用再做杂务了。她被告知把时间都用在练习艺伎所必须掌握的各种技艺上。通常女孩们不会有如此多的练习机会,但是可怜的南瓜学得很慢,别人专心需要练的东西她还需要额外加班。她每天都要跪在木板通道上练好几个小时三味线,舌头吐在外面,歪向嘴的一边,仿佛她正试图舔干净自己的脸颊,我光看她练琴的样子就觉得辛苦。每当我们的目光相遇,她都会朝我笑一笑;确实,她的脾气好得无与伦比。可是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忍耐生命中永无休止的等待,我不愿再去等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它永远也来不了,却又是我唯一可能得到的机会。为了早日实现理想,现在我必须注意观察机会之门何时朝别人敞开,以便将别人的机会变成自己的机会。有些夜晚当我上床睡觉时,我会把会长给我的手帕摊在床垫上,手帕上有一股浓郁的爽身粉味,闻着它我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会长的形象、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脸上的感觉以及那天我遇见他时所坐的硬石墙。他就是我的菩萨,一定会帮助我。我想象不出他要怎样来帮我,但是我祈祷能获得他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