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第2/12页)

即使活上一千年,我也绝不会忘记看到那人时的强烈感情。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身影。她的脸一直朝着舞台,有几分钟,我没法看到那脸——但是那轮廓是那样圣洁;没有其他的词可以充分地表达出它优美的比例——甚至我写下的“圣洁”一词都似乎无力而可笑。

女性那可爱身形的魅力,那优雅的神秘感,永远是我无法抵抗的力量;更何况她的优美是有个性的,具象的,是我狂野而热烈的视野中完美的典型。包厢的构造几乎把那身影的所有部分都展现了出来,她体形高挑,即使不能说绝对,但也已相当的端庄。她身材风韵得当,曲线曼妙。我只能看到她的后脑部,其线条堪与希腊神话中的普叙赫[1]媲美,一顶漂亮的轻薄罗纱的无檐帽与其说是遮住了头部不如说是在展示头部,使我想起了阿普列尤斯所形容的“编织的空气”。她的右手臂垂在包厢的栏杆上,细腻的匀称让我身体的每根神经都为之颤抖。手臂的上半部分被当下很时髦的松垂的敞口袖悬盖着,袖子刚过肘部。肘下面露出的紧身衣袖质地轻薄,袖口镶着华丽的花边,花边优雅地搭在手背上,只露出细巧的手指,其中一根手指上闪烁着一枚钻石戒指,我一眼就看出它价值连城。她的手腕圆润得令人赞叹,一只手镯环绕在上面,与手腕相得益彰,镯子上也点缀和铆扣着一件高贵的枝状宝石饰品——这立刻就准确无误地表示了佩戴者的富有和苛求完美的品位。

我一直盯着这女王般的影像,至少看了半个小时,仿佛我突然凝固成了石头;而且,在这期间,我体会到了人们一向所言所歌的“一见钟情”的全部含义和真谛。虽说我从前也曾见过一些最负盛名的女性美之典范,这一次我的情感与以往所经历的完全不同。一种无法形容的、我不得不把它称为磁力的心灵对心灵的爱慕,不仅把我的视线而且将我思想和感情的力量凝聚在了眼前那令人仰慕的人身上。我发现——我感觉到——我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疯狂地、不可挽回地跌入了爱河——而此时我尚未能一睹可心人儿的容颜。真的,那消耗着我的感情是如此强烈,我真的相信,即便那未睹之容颜被证明不过是平常姿色,那感情也不会有丝毫的削弱;那唯一真实的爱是那样令人费解,那是一见钟情的爱,它真的很少依赖那似乎创造并控制了它的外部条件。

当我如此沉浸在对那美人的爱慕中时,观众席里突然发出一阵骚动,使她把头部向我稍微侧转了一些,于是我目睹了那脸部的整体线条。它的美丽甚至超越了我的期待,然而也有一些令我失望的东西,我无法确切地说出来。我说了“失望”,但它并不完全是那个意思。我的情感立刻平静而崇高起来。它们由心魄荡漾转变成了沉静的热情——即热烈的宁静。也许,这种情感是来自那脸庞上圣母般的安详神情,不过我马上明白这不是全部的原因。还有别的因素——一些我无法阐明的神秘因素——使那脸庞的表情微微地触动了我,而同时又激发了我的兴趣。事实上,我恰好处于那种情绪中,它会使一个年轻而多情的男子采取任何毫无节制的行为。如果那女士是一个人来的,我会毫无疑问地进入她的包厢,不顾一切地和她搭话;但幸运的是,她有两个同伴——一位是绅士,还有一位是迷人的美女,从整个外表看,那美女比她小几岁。

我的脑海里盘旋着成千或许可行的方案,如过后向那位年长一些的女士自我介绍,或者不管怎样,眼下得更真切地欣赏一下她的美貌。我本该离她更近些,但是剧场十分拥挤,使这一举动变得不可能了;而且,即使我有幸带着观剧镜,可是最近上流社会的严格法令禁止人们在这种场合下使用观剧镜,更何况我还没有带,于是我陷入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