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戾之魔(第3/4页)

我说了这些,为的是在一定程度上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可以向你解释我在这里的原因,告诉你可以算作让我带上这铁镣、被关在死囚牢里的某种原因。我要是不这么嗦,你会不是完全误解了我,就是听了这番嗦把我当成疯子。而现在,你会很容易地意识到,我就是那乖戾之魔无数的牺牲品之一。

决不是任何行动都像我这件那样经过如此深思熟虑的。这件谋杀,我考虑了好几个星期,好几个月。我排除了上千的设想,因为那么做存在着被侦破的可能。最后,我在阅读法国人写的回忆录时,读到一则关于毕洛夫人染上几乎致命疾病的事,病因是一支被无意中在毒药里浸泡过的蜡烛。这一主意立刻让我开动了脑筋。我知道我的谋杀对象有在床上看书的习惯。我还知道,他的居室狭小,通风不畅。可是我没必要用无关紧要的细节说得你脑袋发晕。我也不必向你描述我是多么轻而易举地把他床边烛台上的那支蜡烛换成了我自己做的蜡烛。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人发现死在床上,验尸官的判断是——“死于天命。”

我继承了他的家产,过了几年顺顺当当的日子。我从来没动过会被人发现的念头。那段致命的蜡烛没烧完的部分,我小心地处理掉了。我没留下一丝可能证明我——即使是怀疑我——有罪的蛛丝马迹。每想到自己绝对安全,心里就涌起一股难以想象的满足感。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这种感觉比我的犯罪行为为我带来的一切尘世的利益都更让我感到快乐。但是,终于开始了这样一个时期,那种欢乐的情绪几乎不可察觉地一点一点让位于萦绕心怀的折磨人的念头。它折磨人,因为它始终挥之不去。我几乎一分钟都无法摆脱这个念头。当我们耳鸣时,当我们回想起某一首平凡却沉重的歌曲时,或者歌剧里毫不引人注意的片段,心里产生这样的厌烦是常有的事情。哪怕歌曲本身不错,哪怕歌剧本身很优美,我们所受的折磨却一丝也不会因此而减少。就这样,我发展到经常发现自己在为安全担忧,经常低声地咕哝着“我很安全”。

一天,我正在街上闲逛,发现自己又在咕哝着这几个习惯的字眼,还有点出声。一阵突发的烦躁中,我把话改成了“我很安全——我很安全——没错——只要我没蠢到公开坦白的地步!”

这几个字刚一出口,我就感觉到心里爬进了一阵冰凉。我曾经发作过乖戾脾气(其特性我已经详细解释过了),我还记得,自己从来就没能成功地抵抗住它。这一次,冲击着我的是自己无意中想起的要是坦白所犯罪行就成了傻瓜的那个念头,就像是被我谋杀的那个人的鬼魂出现了,向我招手,要把我领上死路去。

起先,我奋力企图摆脱这心灵的噩梦。我拼命行走起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最后跑了起来。我感觉到有一股让人发疯的欲望,想大声叫喊出来。念头一波接一波,不断让我感觉到新的恐惧,因为,天呐!我清楚——我太清楚了——我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思考,准完蛋。我还是加快了步伐,像个疯子似地蹦着跳着地穿过了拥挤的大街。终于,人群有了警觉,他们跟在我后面。这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在走向终点。要是能把自己的舌头拉断,我肯定会那么做,但是我耳边响着一个粗鲁的声音——一只手更加粗鲁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我转过身去——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我经历了窒息带来的一切痛苦;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不见了,脑袋晕乎乎的;接着,我觉得一个无形的魔鬼抡起他宽大的手掌在我背上猛拍了一下。在灵魂里憋了多年的秘密喷涌而出。

他们告诉我,说我当时说话吐字清晰,但是语气很重,情绪激越,语速很快,好像担心有人来打断这几句简单却意味深长的话,而正是这几句话,把我送上了绞架,送进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