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第2/19页)

“华里斯。史帝文生(WallaceStevens)、唐诺。贾上提斯(DonaldJUstice)和路易斯。葛路克(LouiseGluck)是他个人最喜欢的诗人。”

桑第微笑着点点头,接着说:“噢,对不起,我忘了。”

出于对我个人状况的一番体贴,他特地将玄关和门廊的灯关掉。

他站在黑漆漆的门口对我说:“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但至少他不用再受病痛折磨了。”

桑第有着绿色的眼珠,但此时在皎洁的月光下看起来,却像甲虫的壳一般乌溜溜的。

我仔细端详他的眼神,开口问道:“我可以见他么?”

“什么?是你父亲吗?”

“当他们把他从病房搬走的时候,我没有掀开床单看他最后一眼。那时我实在没有心情,也觉得没有必要。可是现在……我真的很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桑第的眼睛就像黑夜里的海面一样沉静,但在那看似宁静的表面之下却是一片波涛汹涌。

他依然保持他那亲切的长官安慰丧家眷属的平和语气:“噢,克里斯多福……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手续已经开始进行了。”

“你已经把他放进火炉了吗?”

桑第从小在委婉辞令充斥的家族企业里长大,对我的直言不讳似乎有点傻了眼。“亡者已经被移送火化,是的。”

“这是不是太快了些?”

“做我们这一行的,办事延误并非明智之举。若是我知道你要来假如有足够的光线让我能看清他眼珠真正的绿颜色,我怀疑他敢不敢用他那甲壳般的眼睛大胆地与我正面对视。

在我沉默的片刻,他立即又开口说:“克里斯多福,这件事让我觉得很苦恼,看你这么难过,明知我原本可以帮上一点忙。”

在我荒谬的一生当中,有些事情我阅历丰富,也有些事我向来少有机会经历。虽然白天对我来说相当陌生,但是我对夜晚的了若指掌却无人能匹敌。尽管我知道有些无知的傻瓜常拿我当作刻薄的对象,我对人性的了解主要还是来自与父母亲的相处,以及那些跟我一样日夜颠倒的好朋友,也因此我很少有被人恶意欺骗的经验。桑第的瞒天大谎令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仿佛这不仅是他的耻辱,也是我的耻辱。我再也无法正视他如黑曜石般的双眼,忍不住低下头盯着门廊的地板。

他误将我的羞愧当成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特地走到门廊上用手拍拍我的肩膀。

我试着不逃避他的动作。

“我的工作就是为人提供慰藉,克里斯多福,但是我一点也不擅长这份工作。说句真心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诠释死亡的意义,或者让死亡变得较容易承受一些。”

我只想端他的屁股一脚。

“我不会有事的。”我说,知道自己最好在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之前赶紧离开。

“我听见自己和一般人说的尽是陈腔滥调,那些话你永远不会在你父亲喜爱的诗篇里面读到,所有我不想对你说那些,所以的人当中只对你特别。”

我颔首点头,轻轻向后退一步从他手中抽身。“谢谢你,寇克先生,很抱歉打扰你了。”

“你没有打扰我,一点也没有,我倒真希望你早点先打电话过来,

那么我就有办法……拖延。“

“那不是你的错,没关系,真的。”

我从地面铺着红砖而且没有台阶的门廊向后退到柱廊下方的柏油马路上,转身背对着桑第。

他再度退回那夹在里外两片黑暗中间韵大门,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丧礼的事——什么时候举行?如何举行?”

“不,不,我还没有时间想。我明天再告诉你。”

正当我要离去时,桑第又问:“克里斯多福,你没事吧?”

这次我有些距离地面对着他,用一种麻木得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事,我还可以,不会有事的。谢谢你,寇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