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正月十三,蓼山县的小县衙很热闹。

顾知县开堂审理上任来第一桩大案。县城大户卢员外家儿子女婿过年吃酒不和,陡生间隙,吵嚷数日,闹至要分家。卢员外劝解不成,急且气,气且堵,终将一块痰堵在喉咙,一口老气没上来,呜呼了。卢员外共有一妻一妾一女一婿一子,一窝蜂闹到县衙来,抢着击鼓喊冤枉。

妾和子扯住婿,说他图谋卢家家财害死丈人。

卢夫人与女婿揪住卢家儿子,要告他忤逆不孝气死亲父。在大堂上打成一团,又吵嚷着要分家产。都请青天大老爷明断。

青天顾大老爷被吵得头晕眼花,两位卢夫人吊起嗓子,哭得跌宕起伏,顾况双耳嗡嗡做响,一拍惊堂木,「肃静!」两位卢夫人且住了一住,将嗓子压了一压,继续抽噎,「顾大人,您--要为民妇做主,老爷他走得冤--」

顾况瞧着堂下,十分没有主意,耳中正轰鸣时,侧旁忽然有人道:「出了要紧事,快随我到后堂。」

顾况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侧抬头一望,眼前的人竟是恒商,情不自禁傻了。

恒商神色急促道:「快退堂!」

顾况懵懵回身坐正,道:「卢府一案干系重大疑点甚多,待详查两日后开堂再审。」再一拍惊堂木,「退堂!」

卢家人头还未磕下去,知县大人便被人扯住袖子,迅速向后堂去。

顾况又见到恒商,心中五味杂陈,尚未来得及想恒商神色焦急所为何事,为何能径直闯到堂上来,人已出了角门,一干衙役都对着院中的一人跪在地上,顾况大惑望去,那人正向这边望来,却是司徒大人,甚是反常地神色凝重。

恒商道:「什么也莫问,到书房再说。」迳自向后院去,司徒暮归向地上的衙役们道了声「都起来吧」,随着恒商向后院。

顾况一肚子疑水翻江倒海,匆匆进了内院。一路上未看见丫鬟小厮,到书房门前,顾况在先,伸手去推房门,刚推开一条缝,门内伸出一只手来,扣住顾况手腕,将他一把扯进门去。恒商大惊,一掌挥出,闪身进门,门后一人正笑嘻嘻对着顾况咧嘴:「小幺,是我。」

司徒暮归也进书房来,反手将门扣上,恒商道:「程适,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你还敢回蓼山县。」

程适露着牙齿道:「没办法,我若跑了顾况一定遭殃,怎么着也不能留他一个,大家要跑路一起跑。」扒住顾况肩头,「谁让咱俩从小到大,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恒商冷然不做声,顾况终于得以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恒商望了一眼程适,程适低下罪魁祸首的头,「说起来……」

司徒大人轻声道:「此事紧迫,还是简略一说吧。」看了看程适又看顾况:「程掌书写的那幅对联『天地云开共祥瑞,江山日晓待盛妍』

,被人以有逆谋之意告到刑部。刑部派人来拿程兄,恐怕顾知县也脱不了干系。」

恒商冷冷向程适道:「房梁上的两位和你是一道来的吧。」程适抬头看了看顶梁,心道睿王的眼倒尖:「是,两位江湖上的兄弟。都是好身手。」

恒商道:「那便好,不拘哪帮哪派,先在江湖上找个安身之处,避开一时风头。千万……」话说到一半,踌躇了一下,却咽了,转眼去看顾况。

顾况陡然听到这件惊天事,正在木然中。恒商望着他,想携他手,终还是缩了回去,取出一张纸放进顾况手中,「刑部的人可能一时三刻便到,你同程适快走。」

程适拧着眉毛斜眼看去,觉得有些不对劲。顾况将手抬起来瞧了瞧,那纸原来是张银票,便折了一折,道:「你让我和程适走,要替程适顶缸么?」

恒商神色微动,顾况苦笑:「殿下把我顾况当傻子么,告程小六谋反,他一条光棍无权无势,拿什么造反。一定告他背后有人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