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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这里别人不会看见吗?”

她随着他的目光,朝看不见的奶牛场方向望去。

“今天是阿克斯敏斯特集市日。他挤完奶就走了。”

但她还是退进了谷仓。他跟在她后面也进去了。他们两人之间仍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萨拉背对着他。

“你在这里过的夜?”

她点头。静默。

“你不饿吗?”

萨拉摇头。又是静默。但是这一次她自己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

“昨天我整天在外面,实在来不了。”

又是一阵沉默。“波尔坦尼太太康复了?”

“应该是吧。”

“她对我很愤怒。”

“这无疑是件大好事。你在她家干活不合适。”

“我要去哪里才合适呢?”

查尔斯想起自己讲话的措辞要多加谨慎。

“好了……你不必为自己感到伤心。”他向她靠近了一两步,“大家对你非常关心,昨天晚上还派出一个搜寻队,到处找你,冒着暴风雨。”

她转过脸去,似乎查尔斯说的话是在骗她。其实她看得出他不是在骗她。反过来,当她说“给大家添这么多麻烦,不是有意的。”这句话时,他从她的惊讶表情中也看出她不是在骗他。

“得了……这没关系。他们可能很喜欢这种刺激。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朗,你应该离开莱姆镇了。”

她低下了头。他说话的声音太严厉了。他稍一犹豫之后,走上前去,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表示安慰。

“你别害怕。我就是来帮助你离开莱姆镇的。”

他本来想用这个简单的动作和保证,朝着扑灭火焰走出第一步,医生曾经告诉过他,他已经把火点燃了。但是,假如一个人本身就是燃料,侈谈灭火便无济于事了。此时的萨拉已是全身烈火熊熊。当她深情地回眸看查尔斯时,双眼都喷出了烈焰。他抽回他的手,但被她抓住了,他还来不及制止,她已经把他的手举到自己的嘴唇上。他十分惊慌,猛地把手抽回,这时候她所做出的反应,就像是他在她脸上掴了一记耳光。

“我亲爱的伍德拉夫小姐,请你自制。我——”

“我控制不了。”

她声音不大,只勉强听得见,但是查尔斯却无言以对了。他力图告诫自己,她说这话的意思是,由于他表现出慈悲情怀,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激之情……他反复这样告诫自己。但是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卡图卢斯的诗句:“我每次见到你,声音失效,舌头失灵,四肢火烧火燎,内心发出呼喊,黑暗遮蔽了我的耳目。”卡图卢斯实际上是在演绎萨福的诗,而萨福的诗至今仍是欧洲医学中对爱情疾病的最佳临床描绘。

萨拉和查尔斯站在那儿——假如他们意识到的话,此时正在受到这些症状的折磨。一方面承认,另一方面不承认。不承认的一方又舍不得离去。强烈的感情被压抑了四五秒钟。萨拉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她跪倒在他的脚下,话语倾泻而出。

“我对你说了谎。我是故意让费尔利太太看见的,我知道她会去告诉波尔坦尼太太。”

查尔斯感到,正在恢复的自制力又消失了。他惊骇地俯首望着面前那张仰起的脸。她明显是在请求他的宽恕,但是他自己这会儿却是在寻求指导,因为两位医生的话又不灵了。那些纵火焚屋、写匿名信的高贵小姐对黑白分明的道德审判是十分尊重的,她们都在等着被抓住以后再供认罪行。

她的眼里泪如泉涌。桃花运正向他走来,那是一个金色的世界。与之形成对照的是,姑娘的泪腺缓缓地分泌着泪水,还有一两滴泪水颤抖着滴落下来,那么细小,那么短暂,转瞬即逝。然而他却像一个站在一座正在崩塌的大坝底下的人,而不是站在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