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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舅舅相信,”马科斯平静地说,“我们的父亲也相信。”

“这么说我们应该放弃?因为人们高兴看到基里亚科斯舅舅死掉?”

独立之前,在暴力活动最严重的时候,他们母亲的弟弟被英国当局处死。他的名字鲜少被提起,可父母起居室的桌上摆了一张他的黑白照片,一刻不停地提醒他们勿忘死者。

马科斯继续刮胡子。有一会儿他们都没说话。关于舅舅的牺牲,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已经说了不少。啃噬家人的伤痛永远不会被遗忘,虽然伤口已经结疤。赫里斯托斯当时只有七岁,亲眼见到了舅妈和母亲痛苦的哀号。

马科斯以前很讨厌基里亚科斯舅舅,现在也无法假装喜欢他。小时候,要是他没尽全力收水果,基里亚科斯就会打他的脑袋,如果他发现外甥在摘果子时偷吃了一个,就会让他一口气再吃四个,而且要连皮吃掉,好让他知道贪婪要受到惩罚。他是个狠心的人,对他的外甥并不公平。马科斯观察了他的所作所为后,还怀疑他打老婆。他第一次看到母亲为米尔托舅妈冷敷脸颊的时候,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可只得到了“不关小孩子的事”这样的回答,这种事经常发生,他渐渐明白了。马科斯不知道上帝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惩罚基里亚科斯,让他没有孩子。如果是这样,上帝也惩罚了米尔托舅妈。

看到舅妈悲伤欲绝,恸哭不止,马科斯不知道其中装模作样的成分有多少。她的丈夫那么对待她,她为什么还要为他的死伤心?他看到母亲安慰舅妈,不禁想起舅妈挨打后母亲伸出手臂搂住她肩膀的画面。

基里亚科斯舅舅去世后的一年里,他们的父亲也受伤了,几乎丧命。即便现在,马科斯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的情形。父亲被抬进家门,屋子里充满了泥土和鲜血的气味。父亲康复了,可他的胸口和后背都是伤口,疤痕纵横交错。他的腿受了永久性损伤。虽然拄着拐杖,走起路来还是左摇右晃。他的左腿再也不能弯曲,伤口还时常会痛,药物也无法缓解。只有鱼尾菊酒可以减轻他持续的疼痛。

“看看我们的父亲,赫里斯托斯!他瘸了……有人从那件事里得到了好处吗?”

他们谁也不清楚他父亲瓦西利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都干了什么,只知道他也是EOKA的积极分子。瓦西利斯曾接受过格里瓦斯将军颁发的勋章,在流亡之前,格里瓦斯将军曾领导起义反抗英国的统治。马科斯知道,格里瓦斯已于去年秘密返塞,并为实现合并暗中领导了新的斗争。他发现,像赫里斯托斯这样愿意战斗的新一代年轻人随时可以加入新组建的EOKA B队。

“我没法理解你为什么会放弃!这可是一项使命。你不能想放弃就放弃,要一直坚持到胜利为止!”

赫里斯托斯喜欢就合并问题夸夸其谈,也很享受发表演讲的感觉,即便只有他哥哥一个听众。

马科斯叹了口气。他还曾在为合并事业挥洒热血的时候发过誓:“我必将坚持战斗……直至完成我们的目标。”现如今那个目标不再适合他。

“或许现在我有了别的兴趣,赫里斯托斯。塞浦路斯正在改变,这里充满了机会。成为希腊的一部分有什么好处吗?”

“你说什么,充满机会?”

“你没有注意到吗?”

“注意到什么?”

“这个城市在如何欣欣向荣地发展呀?”

赫里斯托斯被哥哥不温不火的态度惹恼了。

“那么……你只关心口袋里的钱,是不是?”

“不全是如此,赫里斯托斯。你扪心自问,你希望对你来说珍贵无比的塞浦路斯接受雅典独裁政府的统治吗?”

赫里斯托斯沉默了。

“浑蛋!该死的!”剃须刀在马科斯脸上划破了一个小口子,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来,“把那条手帕递给我,赫里斯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