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2/6页)

“全部到齐了吧?”

相良向上推推眼镜说道。他想将莫名的不安,转嫁到少少有些道理的不安上去。

“该到齐了,不到齐那怎么行呢?”

勋淡然地应道。

“到底躲开了剑道部的集训,真了不起!”

井筒含着尊敬稍显腼腆地说道。勋本想说明缘由,随即又作罢了。这边的活动并非忙得一点空闲的时间也没有。他之所以没有参加剑道集训,不单是厌倦竹刀,而是厌倦于用竹刀取胜太容易,厌倦于竹刀仅仅是剑的象征,还有,厌倦于竹刀不带有“真正的危险”。

三个人热烈地谈论着,能网罗二十位同志真是不容易啊!接着,他们又谈到最近在洛杉矶举办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上,日本人在游泳比赛中大出风头,每个学校的游泳部很容易召到众多学生。但是,勋他们所从事的事业,和体育部招募人员完全不同,不能乘着浮华的世风募集同道。可以说每个人都是相见恨晚、甘心舍命的人士。而且,在自愿舍命之前,不可暴露招募的目的。

愿意舍命的年轻人、公开倡言舍命的年轻人是不难物色的。但是,他们十人中有十人可以对人公开表明自己的目的,他们都巴望着为自己华丽的葬礼增添花环。北一辉的《日本改造法案大纲》,在一部分学生之间悄悄流传,但勋却从中嗅到一种恶魔的倨傲之气。这本书同加屋霁坚所谓“犬马之恋,蝼蚁之忠”的说教相距甚远,尽管能使有为的青年热血奔涌,但这种青年并不是勋所寻求的同志。

但凡同志,不是听其言语,而只能通过深邃而庄严的目光交流获得。同志,不是一种思想,而是来自遥远地方的某种东西。它具有更加明确的外部表征,而且只有对此立下志向才能辨别清楚。这些才是造就同志的要因。会见的学生各色各样,不仅国学院大学,而且日大、一高和庆应,都各有一名。庆应的学生极有辩才,但看起来浅薄,不合格。其中,有的人对《神风连史话》的精神深表感慨,一旦谈论起来,发现那种感情是伪装的,从片言只语中就能弄明白,原来是想打进内部刺探情报的左翼分子。

寡言少语、朴素明丽的笑颜,很多时候代表着值得信赖的性格、敢作敢为的气质和视死如归的意志。能言善辩、豪言壮语、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往往表现一种怯弱。苍白的病体,有时会成为压倒他人的超常精力的源泉。总起来说,肥硕的汉子胆小莽撞;瘦弱而循规蹈矩的男人缺乏直观。勋认为,脸型和外表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然而,农民渔夫中二十万人的饥饿儿童的身影,并未摇曳于城市学生的背后,“饥饿儿童”这个词儿,成为讥笑饭量大的人的口头禅。基于此种现状,很难听到刻骨铭心的怒吼。据报道,沙町小学有过这样的事,发给饥饿儿童的饭团子,有的带回家送给弟妹吃了。这种事情在视察学校的人士中受到了重视。这里没有这个小学毕业的人。地方中学教员和神官子弟众多的大学,虽然富裕家庭的孩子不多,但也很少有人一日三餐吃不饱肚子。这些乡村精神领袖的家庭里,成天灌输的是农村的荒废、凋敝和非同寻常的阴惨的现状。家长们一概对有目共睹者感到悲哀,对目不可视者怀着愤怒。至少,他们可以愤怒。这是因为神官和教员置于如此贫穷的状态下,没有职业上的责任。

政府成功地将贫富分别置于互相看不见的两只箱子里。而且,这种不论好坏,一概惯于逃避改革的政党政治,已经失去明治九年颁布废刀令时那种果敢精神的虐杀力量,一切都采取强弱交替的方式。

勋没有制定纲领。鉴于这个世界一切罪恶都因我们的无能为力而猖獗,不论何种行为或行为的决心,都可以成为我们的纲领……因此,勋在选拔同志的会见上,丝毫不谈及自己的企图,也不做任何约定。这些青年尚未答应入伙之前,勋将故作严峻的面孔和缓下来,亲切地凝视着对方,仅是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