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2/3页)

……一次,春天的午后,勋和中将以及槙子三个人正在闲聊,一只野鸡落到院子里。槙子说:“是打植物园飞来的。”她的声音依然响亮地印在他的耳鼓里,仿佛是那只红翅膀的野鸡发出女性的声音。“是打植物园飞来的……”这句话使他联想到那片未曾见过的茂密的森林,森林里住的净是女人。

勋的记忆再次伴随钢琴的旋律自由飞翔。

五月的一个晚上,相同的声音又说道:

“前天下了一夜的雨,早晨我去练习插花,打着蛇目伞走下石阶,燕子擦着伞边儿倏忽飞过去,好险哪!”

“幸好没有打石阶上跌下来。”中将立即接过话茬儿。槙子说,她的意思不是指这个,而是担心伞骨尖儿伤害了燕子。

勋听着,刹那间脑子里浮现了一幅艳丽的危机场景:伞荫下,透过油纸闪光的薄绿,闪现着一张苍白的沉浸在飘零的雨丝和不安中的女人的脸。这张脸是女子容颜的典型,矗立在女性的悬崖之上。燕子受到女性的关切和怜惜,挺身奔向游戏般的死亡。这是一种无所顾忌的冲动,一味促使它接连不断受到伤残。犹如一把利刃,瞄准无上的瞬间,猝然劈开五月紫色的菖蒲……可是,无上的瞬间躲过去了,不安结束于亲切的诗的情景里。燕子和前往学习插花的美女擦肩而过,飞走了。

……

“从率川神社带来的百合还在养着吗?”

突然,槙子冷不丁儿向勋问道,他不由“哎”地反问了一声。唱片放完了。

“我是说从那里拿来的百合,你从大神神社运来的。”

“哦,都分给大家了。”

“一枝也没留吗?”

“是的。”

“真可惜。听说再干枯的花枝,只要保存到明年,这一年就无灾无病。我们家都供在佛坛上呢。”

“是押花吧?”

相良粗暴地冒了一句。

“不,不是押花。这种神花是不能用重物压扁的,要经常换水养活着。”

“都过了一个月了,还能行吗?”

勋问道。

“说也奇怪,这花即使干了颜色也不难看,你们看,到底是神花呀。”

不一会儿,槙子捧着插满颤巍巍百合花的白瓷花瓶,静静地回来,恭恭敬敬摆在桌子上供大家欣赏。剪下的百合枯萎了,但颜色并不像火烧一般丑陋,而是白的地方有些暗黄,叶脉明显泛着一层贫血的青白,看起来缩小一圈儿,好像幻化成别一种陌生的花了。

“一人送一朵花,拿回家好好养着吧,可以消灾灭病呢。”

槙子用小花剪,挨着花朵儿附近的枝条一朵朵剪了下来。

“我们没有摆花,也没有生病啊。”

井筒笑着说。

“快别这么说,这可是勋君一番好心,辛辛苦苦从大神神社运来的啊……再说,不光是为了防病……”

槙子轻轻挟动着花剪,不再说话了。勋不好意思走向前去向女子索要花枝,一动不动地守在廊缘边上。他感觉槙子停止说话肯定有什么事,朝她那里看了看。只见槙子坐在紫檀木桌子旁边,在灯光下露出美丽的侧影。刹那间,那张侧影明显觉察到有人正在盯着自己呢。

勋好像对着围在百合花周围的年轻人发出威胁似的,他有些莫名其妙,不择场合地大吼一声:

“喂,你们说,今天的日本要是杀人,谁第一个该杀?杀掉哪一个能使日本稍许清静些啊?”

“五井重五郎,对吧?”

相良用指尖儿旋转着领到的花轮儿应道。

“不对,他虽说有钱,可是个小人物。”

“是新河男爵吗?”

井筒为勋要来一朵花交给他,眼睛里闪着光辉。

“要是杀十个人,可以有他一个。不过,他对‘五·一五事件’做了反省,只是个出尔反尔的投机分子。当然要作为非国民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