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红楼(第3/4页)

算命的说我三十五岁才会转运,我现在三十八了,转个屁。进房仲业两年半,总算熬出个头,业绩稳定,可是卖那些大安区信义区的房子,会气到吐血。我天生懂女人,成交两户五千万豪宅,够我一年闲散,但是那只会让我更觉得自己悲惨,平平是人,人家住豪宅,我住他妈烂“国宅”,什么道理。我才调到双和城来,我自己租了个两房电梯公寓,屋主有装潢,住起来还有点像人,房租也是一万五啊,贵森森。现在中永和房子也都碰不得了,妈的一间二十坪老公寓叫价一千两百万,以前我们在嘉义那栋透天店面才三百万,什么世界啊,我不知道啦,怨天尤人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卖卖中古屋,每月省吃俭用,想攒点头期款,看能不能找到个稳定的伴。我债都还完了,买个靠公园的两房两厅,过点像样的生活,我就这点奢求。

难过的时候,我想起的不是阿国,不是以前每天换伴的那些男人,我想起的是第一次把我破处的男生。那是在高中的理科教室,放学后校园都暗了,学长把我约到教室去,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也一直期待着,没想到他那么粗暴,根本不是真心爱我,随便抹点口水,就把我破了,事后就再也不跟我说话,全当没这回事。那天夜里,我在教室里冷得发抖,想过一死了之,我走出教室外,天上星星大得吓人,好像整个宇宙都醒来看着我的悲剧,一个瘦小的男孩,屁眼痛死了,心已破碎,星星那么亮,像把人内在最不堪的东西都照亮了。我需要爱,我想要被爱,我大声喊着学长的名字,校工跑出来追我,我一边跑一边喊,爱我啊李永汉,我爱你啊李永汉!我爱你到死啊!

我觉得阿国也是我的李永汉,我这样半阴阳的男人注定不会幸福,但我现在只期待卖出手上这户房子,每天穿着白刷刷的衬衫来这里喝咖啡。我这张脸还像二十八岁那么细白,每个星期敷两次面膜,现在我也上得起美容沙龙,又可以穿CK了。名牌衬衫西装裤,名牌手表,尤其是名牌皮鞋球鞋,这几样细节不注意,你就只能跟些喜欢看房子压根买不起的客人打交道。客户眼睛尖得很,业务员啊,她也看你行头。我是对衣服保养鞋子珠宝都有点兴趣,女客户成交得多,尤其是投资客,那些妈的有钱没处花,买房子像买菜一样投资眼光精准的死八婆,我当然得遮掩我的美貌以免她们心生妒恨。还有要戴上黑框眼镜增加我的稳重感,讲话声音压低,才有点型男魅力。想不到我到中年了还在扮装,扮死异性恋雅痞兼听心事新好男人,就是这样才能卖掉这种动辄两三千万的房子,培养一些积极炒作的小公司董娘。唉,现在就是锁定这几栋楼,尤其是南势角景安站那几栋捷运共构,当初我的客人都发了。不过我还是偏爱这栋楼,很台吧,粉红色摩天楼,去哪都找不到,这栋大楼是我第一次拉K的地方,我曾经暗恋过一个短暂外派的LA BOY,就住在二十三楼。我也有过短暂一夜情两次,在不同楼层,跟不同男人。我这忙碌而无趣的房仲员生活,这栋大楼不但给我生意做,还给我炮打。这几年有过短暂的恋爱幻梦,虽然都破灭了,人去楼空,但我对这栋怪异的大楼有感情,我对这家风格乱的咖啡店也有感情,我跟店老板阿布有过一点小暧昧,但我们撞号,始终成不了事,就是个互相照应,他有心事,我有麻烦,会约来咖啡店小聊一下。这两年过去,人生如梦,什么都发生了,也像什么都没发生,正妹店长钟美宝死了,死得那么离奇,那么惨,都还没破案啊,休息半个

月,阿布还不是继续开店,我也继续来喝咖啡,电视新闻效应,客人好像变多了,都是些凑热闹的,以前的阿布咖啡已经死了。我不知道那些喜欢美宝的苍蝇感觉有没有一样,但我没差,我看世事如浮云,我内心已经是个老查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