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空中花园(第3/6页)

唉,跟谁说这些去。大家看的不也都是房价吗?

而且后来这楼真是斑驳了,被谣传为轰趴场、制毒所、卖淫站,CD两栋几百间小套房龙蛇杂处,真是败坏了大楼的名声,可这不就是现在都市的缩影吗?他就没弄懂楼下怎就养不起一家酒吧。唯一还能让人喝杯啤酒的地方,就是阿布咖啡,这家咖啡店带动了大楼始终没做起来的商店街,只因为店里有个漂亮的店长,因为这家店用心地经营,美食街没有完成的梦,因为咖啡店而达成了。有钟美宝在的咖啡店,吸引了附近的上班族,甚至还有从台北来的文艺青年。一楼的店铺让大楼显得年轻、新潮、有质感,他想起钟美宝,浑身颤抖,他除了这些字眼,还有些不能说出口的,魔性吗?不,就是魅力,钟美宝让这条商店街变得好有魅力。

谁说大楼注定日渐老旧?这栋楼是活生生的,它也有自我更新的能力。

最近每天他从三十七楼的住家公寓搭电梯下到八楼位于小区中庭空中花园的办公室,会感到头晕,中庭风大,办公室就在最空旷的地方,这座楼一楼是金店面,公共设施都设在八楼,露天游泳池、健身房、篮球场、洗衣间、图书馆,还有个迷你高尔夫球练习场,就在他办公室旁边。如果不是这些公共空间都虚有其表,设施老旧,缺乏维修,他还真觉得自己已经过着帝王生活了。

他每天早上都会到这片迷你高尔夫球场做点体操,所谓的练习场不过是一片塑料草皮,小小的水池永远没水,几个球洞里老是被玩具或树叶堵塞。从没看过谁来练习,偶尔会有个白人住户在这儿赤裸上身做日光浴。

到了夏天,这里可热闹了,游泳池请了专业救生员,还设置游泳班,大人小孩围满泳池内外,像个水上乐园,那时中庭的花树盛开,真是缤纷。

然而,现在是冬天,冬天就是萧瑟,大楼风让中庭变成冷冻库,谁都不想来逛逛了。过年前成交量都少,大家不喜欢在过年前变动,幸好他的租屋工作依然畅旺,然而,心中一股驱不散的忧愁始终盘旋,林梦宇为情所苦。

他点燃香烟,烟雾快速被风吹散。所谓的大楼风,强大得能把人吹跑,偶尔无风的日子,会非常舒适,但十天几乎有七天大风,可惜了这一片美景。但是成天待在十坪大的办公室,要抽烟就到外头去,他每天要出来二十次。

他继续抽烟,站在中庭里,四周空旷,对面就是山,山上有高压电塔,有树林、小庙,有蓝天白云。“景观是无价的”,他总是这样对客户说。说来八楼的不算有景观,但也是天宽地阔的,几乎可以感受到就在马路对岸,奇怪地想到都是“河岸”两字,或许因为望下去高架桥上的车流似河吧。

车河对岸,有一片密匝匝的树林,那已是县交,想来是私人保留地吧,面积很大,山林地大概也没什么用途,但就像他自家的庭院,眼睛可以直接触及那深深的绿意,即使无法分辨树种,那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那片“绿”,能使绝望的生活活化。

夜晚,车河变成灯河,因为高度不够,还无法幻化成夜景,更远的地方,有两栋大楼楼顶闪着七彩变换的灯,不知是谁的主意,但他时常久久凝望那幻化着的灯,红,橙,黄,绿,蓝,靛,紫,他像等待着什么一般静心数算着,会有不该想起的事浮现脑际。

从事中介工作以来,他偶尔会与女人在尚未出租的空屋内幽会,简直像是定期发作的怪病。他抽屉里藏有一支钥匙,就是近期他准备用来约会的房间。房间不固定,但准备着总是有用,他喜欢从挂在墙上特制木盒子里一排一排标有房号楼别的钥匙中随意抽出一串,说随意是夸张了,这么多年,哪个钉子挂着哪楼哪户,哪户是什么格局他都知道,毕竟业主来托租,都是他亲自接待,仔细征询过的。况且换来换去,会出租的就是那些个房子,偶尔有新的单位出租,他总是迫不及待想去“开房间”。这念头真龌龊。但他忍不住想,这是他掌握与占有这栋大楼的一种方式,他自己买屋、卖屋,也中介别人的买卖租赁,除此之外,他还要以秘密的方式入侵,当然,直接在这个大楼里某一房间约会容易多了,但说带客户去看房子才是他能够离开这个办公室最好的理由。他亦想过妻子会忽然寻上门来,所以他会把其中一户保留起来,用过一次之后,再进行租售业务,带人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