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硝烟散尽(第4/32页)

“应该没有吧。”

随意拿着威士忌酒杯的邓希尔伸出他的大手把名单揉成团。他的侧脸在阴影中给人一种他在生气的感觉。平时也不见他有多么想要休假,能不高兴成这样也是罕见。

“那我也不抽签了,我去跟少尉说。”

万一我中签了,邓希尔就要独自看管新来的炊事兵,那样他的负担会很重,而且我现在并不想踏上家乡的土地。我从沙发上起身朝着吧台旁亚伦少尉的方向走去。最后中签的是在荷兰负伤后又回到前线来的安迪。

通信部送了信来,我竖起耳朵听我的名字。偶然地叫到了我的名字,我便紧张地去取信。通常情况下都是家人的来信,但这次是泰蕾丝·杰克逊写信告知我罗蒂与西奥的近况。她说英国现在一片混乱,暂时还未与花椰菜博士的夫人取得联系。另外,在拿到美国签证之前,她让他们暂住在她南安普顿近郊的公寓里。

孩子们平安无事我很高兴,但我一直在等别的来信,来自接收了迭戈的医院的信——那天,迭戈幸好被撞出很远,所以只受了点轻伤,但是他的内心却遭受了重创。好不容易回到前线的他,又目睹了好友的离世,内心受到的打击让他再也站不起来了。那之后过去了三个月,但到现在仍然杳无音信。

又到了早晨,天亮了,演习开始。

我们把上衣绑在腰上,只穿着一件橄榄色的衬衫,在操场上挥汗奔跑,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了低沉又令人怀念的引擎多重奏。旁边的邓希尔“啊啊”地嘟囔着,指向了天空。

C47运输机群和滑翔机飞过带有春意的淡蓝色天空,飞机上应该载着代替我们出战的第一七空降师的那群家伙们。不知何时大家都停下来站着不动,手放在眼睛上方遮光,望着如雁群般整齐的飞行队飞过。

“真羡慕,也把我们带上啊。”

不知谁的自言自语,完全说出了我的心声。或许其他人的想法也都大同小异。尽管失去了那么多战友,我们还是想回到战场上去。此刻我们的心情就像眼看大家去野餐自己却被抛弃的小孩子一样。

运输机地板传来振动,空降指示灯变绿,投身于苍穹。紧张感随血液流动全身,突然间所有事物都像蜕去了一层薄膜一样变得清晰可见。手指早已熟悉了扳机的触感,精神集中到甚至忘记了呼吸,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汗毛都高度紧张。

烧毁了原野、房屋与许多生物的炮火虽令人恐惧但又十分壮丽,让我陷入了一种所多玛和蛾摩拉[3]被烧毁的神迹再现的错觉。无论战火将引发多么惨烈的事态,它都有一种令人战栗的美感。即便我就这样死去,也毫无怨言。

我心里清楚这种兴奋是不真实的。然而如今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早已陷入了那种不可言喻的恐怖、快感与疲劳的毒瘾中无可自拔。极度的紧张能让人忘记彷徨,忘记失去的痛苦,因此让人心生迷恋。

“你们这些家伙!谁说可以休息了!”

新来的年轻教官明明连尸体都还没见过,就红着那张既没有胡须也没有眼袋的光滑的脸蛋对我们怒吼。大家的嘲笑声像涌出的泡沫一样扩散开来,相互递眼色,然后又跑了起来。就在跑到操场弯道时,不知道谁配合着军靴踏地的节奏唱起了歌来。

“菜鸟伞兵处女跳他浑身直冒汗,检查装备打紧伞包只怕出意外,

他正襟危坐引擎轰鸣已然震破胆,他再也没法玩跳伞……”

把《共和国战歌》的歌词换了,就成了这首《空降兵战歌》。虽然新教官又在用尖厉的嗓音嚷嚷着什么,但这种没参加过实战的家伙说的话就是耳边风。我们仍然笑着,继续我们的合唱。

“风采由血染,这死法真是惨;风采由血染,这死法真是惨;风采由血染,这死法真是惨;他再也没法玩跳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