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围棋”闹磕牙(第2/3页)

我读《聊斋》中有说二位读书老秀才,平日温文尔雅,为争一步悔棋,撕打在棋秤下,手中握着棋子哮喘,情态令人无能忍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输了棋无论如何“不高兴”。

如是说,“快乐围棋”是子虚乌有的事儿了?

啊,不——不是这意思的罢。

即从我为倒,从十三岁下棋,至今六十又三,是五十年的棋龄了。因为始终是臭棋,在棋战上自然是败多胜少。这中间,从四十岁到五十来岁,我写《雍正皇帝》和《乾隆皇帝》的系列小说,那实在是掐着钟表的分针在过日子,时间太困难了,即如此,每星期也要寻战友杀上几盘。“落霞系列”小说完成,二月河也就“倦笔”——不再熬五更去码字儿了,下棋就更勤了,有了电脑,更几乎天天玩棋——我弟弟,我侄女,我外甥女,只要听我打电话,“过来,看看电脑!”他们绝不会联想我是“写稿子”——知道是“上网下棋”出问题了。

这么长期坚持,没有名没有利,干吗不肯放弃呢?

趣味,趣味使然。

翻开辞书吧。趣味怎么讲?

1948年版的“辞海”,趣味:兴趣与意味也。

新版“辞海”,趣味:情趣与意味。

《词源》则更简单:兴趣,意味。

趣味:使人愉快使人感动有意思,有吸引力的特性。什么东西是这样的?它就是“特性”!阿弥陀佛,等于是没说。

你给人家解词,总是要把词性说清的罢?

我看这样的望文生义解词,用不到编辑大师们操心熬夜,一般的中学生也来得。因为他们谁也没指示出趣味的规律是什么?此看痂疤恶心,彼偏就有“嗜痂成癖”的,有虐待狂。亦有“被虐待狂”,你越打他他越痛快!同一位女子,有人说是无盐,难看死了,偏就另有人去爱她,爱得发狂,看她是西施;同一锅稀饭,有的嫌咸,有的人则说“淡出鸟来”……这怎么说呢?窃以为还是法国人来得老实。“趣味”这个词干脆就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围棋的趣味总的说是:健康与快乐双重的整合,王老师说的没错。

下输了棋,打了败仗,当然难受。但是,不至于痛不欲生的吧?我可以重整旗鼓,再张甲胄,与你重新周旋的吧!我有几次下到后半夜四点钟,不是赢得高兴——赢了棋我就钻被窝睡觉了——是输得难受的了,对方着手平平,眼见与我不相上下,怎的我就不行?再打一仗,请求:“再来”一盘,荣获批准,便入境厮杀——只要棋力真的是差不多,总能斩掉他一盘。或者我侥幸偷吃他一块,然后他不停地按鼠标,请求“悔棋”,我则很享受地一再按“NO”,然后欣欣然上床,揭被,熄灯,黑甜入梦——所有失败的痛苦都没了。

棋力悬殊,你别和他下,下几手就自动认输罢了。道理再简单不过,如果让陈景润硬着头皮听小学生背乘法口诀,如果让幼儿园同学背诵《离骚》——那样的事才是真痛苦。人生本就是个“有输有赢”的圈子,输了棋当时难受,过后谁把这当回事呢?

这就清楚了。输了棋“不快乐”是“现场动态”,是“现行心理”,而快乐则是“人生延续”,“哀情多”,“欢乐极”的是共生的隽永真实。它是另类的人生透析,本来是智力游戏,但你如做其他事累极了,下盘棋会有奇迹样的“解乏效应”。趣味的力量就这样让人不可捉摸。

透彻了吗?不透。

上头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说给“围棋爱好者”,不是说给聂卫平、马晓春、古丽他们的。我觉得真正的快乐永远属于非专业人士。

围棋是个最公平的战场。专家们已经把“胜负指数”精确到了七目半的界定贴目去,就我眼见这是第几次调整的了?将来会不会还会调整得更精当呢?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