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世界劫初成时(第2/6页)

这时地主却一天比一天显得对商人更忠心,而且比僧侣有本领。奴隶制激化了土地集中,地主的力量比前更强大起来,他们手下各有一班肉体与灵魂都属于主人的劳动者队伍,可以要来赴汤蹈火,比僧侣的两手空空只会念经赌咒要有用得多了。如此商人就不要僧侣要地主,僧侣中有因寺庙的财产而变成地主的,则以地主的身份来参加新制度,僧侣政治便这样在商人的眉头一动之下被大家起来否定了。埃及于公元年前三千五百年,巴比仑于公元年前二千八百年,商人与新的地主队伍建了统一的王朝。

这埃及的金字塔前王朝与巴比仑的吾珥王朝,是西洋史上暴君政治的第一次出现,它为商人对内编法典,对外缔结通商条约,而以内镇外伐来使之发效。那法典与通商条约是刻在石柱上,与一队队持盾执枪的战士的浮雕在一起。而这石柱,早先是从阿瑙苏撒的始生文明而来,原与太阳世界在一起的,真是被亵渎了。

吾珥王朝是阿凯底人的事,首创巴比仑文明的苏美尔人则在此以前造成了自由都市的僧侣政治,当他自个儿看着奴隶社会这些还在惊疑不定之际,已被打倒了。而到了阿凯底人手上时,对阿瑙苏撒始生文明的传统乃更隔膜,所以此后巴比仑还比埃及更一路多有革命变怪。埃及的金字塔前王朝仍是原来的含人,比苏美尔人长久,其文明亦比它的深邃。

埃及金字塔前王朝的雕刻如“蹲踞的书记”,还有一种自然作风,而同时巴比仑的阿凯底人则已在讲说神先造都市后造大地的昏话了。埃及的神话迟起,但讲起来法老即是神,亦还比巴比仑人的气魄大些。巴比仑的东西看来很明亮,那明亮是离群的手工业与商业的,像黑暗的旷野里的煤气灯,所以分外耀眼。埃及亦不怎么好,但因尼罗河流域的肥沃地远比巴比仑的两河流域来得平均广衍,埃及产业全体性的割裂及商业资本的跋扈亦较为缓进,还保持健康得久些。埃及的法典不及巴比仑汉谟拉比法典的有名,但埃及有巴比仑难以相比的灌溉工程。

可是埃及文明随后亦生长不下去了,因为它的亦是奴隶社会。埃及的东西在金字塔王朝第十一代之后就失去早先的自然作风,而变成了风格化,风格化是人与物的被约制。埃及的建筑雕刻绘画使人看了有悠悠千年之感,但那深邃与安稳里有一种无声的惆怅,世界是个既成品,再没有什么可商量了。埃及的蓝色是一种色境界,离自然作风的明朗已远,但比神国好。印度没有神国,而有金色,亦是色境界。

却说埃及与巴比仑建起王朝之后,政治机关及军队的扩大,使国家财政在商业经济中成了重要的部门,新添了为政治及军队的谷物兵器及某种用品的销路,这不但增加了商业的活泼,还挑起了地主的经济机能,作成了手工业及农业的新气运。此时地主已兼贵族,地主贵族这名词在西洋史上首次出现了。王朝是政府及军队皆在地主贵族手里,僧侣退为祭司,但底下仍是奴隶社会的自由都市,故又称为开明专制,对奴隶专制而对商人开明,而如此商人乃更可横行,连国际贸易公司亦组织起来了。

可是再过得一回,商人对这王朝又不满起来。问题是,王国势力所及的属地属国不够大,而商业的偏进狂热及因商品种类的狭隘有限制,日益逼着要把贸易推到更远的异国异域,这在政治上是要把王国扩大而为世界帝国,但地主贵族的队伍此时已因土地的愈兼并而成了寡头的,连执掌王国还勉强,如何还能组织得起世界帝国,他们变得只是扮呆神,风格化了,却又偏会得浪费租税。

商人急于要把王国变成世界帝国,可是没有方法,又心痛政府的无能而花费,不免灰了心,渐渐对它游离。商人这一撒手不管,便引致了巴比仑吾珥王朝及喀什王朝的相继倾覆,埃及亦金字塔前王朝及牧人王朝相继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