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14页)



  “你弟弟他的眼睛怎样了?是伤了右眼吧?”

  “……哦……是。”圣轩右手垂到身后,“眼睛是保住了,但视力受损得很严重,现在……只能感觉到模糊的光像。”

  老师立刻露出了同情的面容,类似“将来考大学会有不少阻碍啊”的叹息也完全符合一个高三升学班班主任的心理。圣轩对她礼貌性地笑了笑后告辞退出来。班主任看着他的背影对坐在另一边的数学老师说“真是难得无可挑剔的学生”,得到同事相似的首肯“是啊,不过看了也觉得挺辛苦的”。

  以上都算夏圣轩不知道的对话。

  而同样他也有老师们所不知道的事。就好比在离开办公室沿楼梯朝教室走去时,男生曾经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站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迈腿上去。十几厘米高的台阶,跨不上去。

  力气还在身体里,但要怎么操纵身体,一瞬间像是忘记了般空白。

  以及另一件老师们不知道的事。

  就在被班主任找去的前几天,放了学的夏圣轩没有如常地回家。当时政颐还在医院里,由两个家长轮流去照看——这件事圣轩没有主动提出过,别人也不会硬性要求他从没剩多少的高三日子里抽调出时间。

  放了学快要晚上七点四十分。走出校门的时候圣轩饿得头晕眼花,拖着腿去对马路买了点东西垫饥。大概是总算得到了满足的胃开始发挥机能,坐在电车上的夏圣轩很快就睡熟过去。等他睁开眼醒来,电车已经在朝终点站奔去了。

  或许应该再坐车原路返回。本来圣轩也是这样打算的,但当他下到终点站上候车时,看见几米外一个拿着照相机的老人。佝偻着背的老爷爷,举着相机似乎要拍对面的高楼大厦。可圣轩随即发现那个老爷爷把相机拿反了,是镜头紧紧地贴在眼上。

  难道从没有拍过照片吗。

  这只是最初的念头,但伴随这个而来的却是挡不住的一系列联想。夏圣轩的眼前似乎出现了第二天拿着冲洗后只有黑呼呼一团的照片而绝望的老人。

  没有人提醒过他吗。

  不会这一生拍的所有照片都是自己的瞳孔吧。

  而就在朝老人走去的时候,心里还没有想出合适的劝说用词。“不应该这样”。“错了”。会不会听上去伤害他的自尊。如果真的一生都这样拍摄着的话。又或许“本来就是想拍自己的眼睛呢?”,可圣轩随后也觉得这不可能。

  老人似乎在选取角度,依然反举着相机,却一边往前走了几步。在他身后几米外,就是犹豫并思考着用语,跟上来的夏圣轩。

  后来却终究没能说,因为有个小女孩跑出来喊“爷爷”然后要领老人回去。一老一小从圣轩面前经过时,还都打量了一下这个站在沿街的高挑少年。

  夏圣轩抿紧嘴唇退后半步。

  已经离开车站几十米了。

  圣轩回望过去。灯光下那里停着几辆电车,这个时间下班高峰趋于完结,站上没有几个人,寒冷的夜晚中似乎在频频跺脚。

  男生沉吟了片刻,朝相反方走去。

  小时候是逃过学的。读三年级的时候和人从校门警卫的眼皮底下手脚并用地爬出去。然后在外头疯了一下午,有个同去的男生摔得手被蹭破了皮还是不肯回去。最后像落在电线上的麻雀那样一起坐在路边的大水泥管上吃烤鸡翅。如果不是几天后同校的另一个男孩在玩耍时被突然倒塌的水泥管压得丧了命,让学校大大加强了管理,可能逃学的经验会累计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