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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亚娜端来鳟鱼,放在我的面前时,我问起她的学业和计划,就是中年人跟青年人通常的闲聊。她用直率的眼神凝视我,说:“我见过父母如何生活,你知道的,就是赚钱,花钱,一天到晚都在担心。我打算稍微想明白一点,再开始进入那样的生活。我想,你知道,先看清大局。我的祖父在投资银行界工作了35年后退休,离开了我的祖母,坐船环游世界两年,勾搭年轻女人。这有点可悲,你知道吗?我不想遵循别人理解的成功概念,然后变成那样。”

“作业有帮助吗?我的意思是,能给你想要的见地吗?”

她摇摇头,感伤地笑了:“我的男朋友在帮我。他是个瑜伽老师。作业嘛,你知道,就是废话。”

“我知道,”我说,“我也记得我的废话岁月。不过有时还是有点用处的。”

“目前还没有。”

她去查看其他桌的客人,留我一人面对不安与一盘盘的食物。这是很好的一餐——杏仁碎鳟鱼,土豆泥上面留了一点皮(我喜欢这种处理),烤芦笋——连对付挑剔的纽约美食客都绰绰有余,况且,在全球的几乎各个角落,都算得上是奢华。我对加油站的肥佬无声地说了一声谢谢,掏出他的优惠券,结果已经过期。

我决定不吃甜点,留给阿丽亚娜15美金的小费,这餐饭是55美金——因为我喜欢她,捧她的场,还因为我拥有的钱比真正需要的多,我记得没有多少钱时是什么感觉——我出门走进芳香的空气,在旅馆前面的商业街上走来走去。又一辆阿米什的马车嗒嗒地驶过,两个漂亮的小孩从后窗向外张望。

然后,我回到楼上的212号房间,漫不经心地换了50个频道,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都是平常乱七八糟的大杂烩:新闻,电视剧,瞎闹,运动。我一直在换台。要是在家,我会用电脑工作,或者跟吉妮或孩子们聊天,或者换灯泡,或者躺在沙发上一边给贾斯伯挠背,一边看扬基队的球赛。但扬基队今天没有比赛,而且我决定不带电脑来(其实是吉妮的主意。离工作远远的,她会说),所以就有了小空当,平时是用那些东西来填满的。我换啊换,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也没定下来看什么,然后我又喝了半杯水,走向书桌,给我的大女儿写下这封信——她留存下来了——用的是萨特将军的信纸:

亲爱的小塔:

你好吗?老爸在给你写信。我在想着你和安东尼,我想你们。如果你们俩现在关系不错的话,告诉他,明天我会给他写信。

离开家庭给了我思考的时间。我有时会想,因为我们每天都能见到彼此,所以倾向于不把对方当回事,被卷进所有关于衣食、金钱、规矩的日常细节里去。你现在处于构想自己未来人生的年龄,你母亲和我都知道,我们只想让那种人生尽可能最好。有时可能看似是我们把你关进了笼子里,每天都把铁栏弄得更密实一点,嗯,那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的本意是,每隔一天更密实一点!

我装傻了,好吧,对不起。这一天太漫长。等我回家会跟你讲的,但我正带着某个你姑姑介绍给我的灵性大师开车去北达科他州。他人还不错。

我只想写信告诉你,我爱你,你和弟弟就是我和你妈妈的一切,你们的幸福对我们意味着一切。等我回到家,如果你能腾出时间的话,我带你去米契吃早餐。周六。随便你几点起来。一点去米契吃早餐,如果你愿意的话。来个约会。杰瑞德会嫉妒死的。

给你我所有的爱

爸爸

我把便笺从头到尾读了两遍,折好放进信封里,封上口。我刷好牙,泼了几把水到脸上,脱掉衣服就上床了。床感觉太大,酒店的床总是感觉太大,因为床上没有吉妮。我睁眼躺了一会儿,听到又一辆马拉的车子从窗下经过,我在思考,向孩子传达深爱怎么就这么难。我自己的父母,在我看来,干脆就放弃了那么做的念头。又或许,关于该如何做尝试,他们的父母甚至从没给他们像样的示范。又或许他们只是假设自己爱得非常明显,根本不需要挂在嘴边。或许农场生活的磨砺把他们所有的能量都耗光了。我记得有一次,我们难得一家人一起出门吃饭,看到对面卡座的一家四口。那家的小孩跟西西和我差不多大,一定也是十一二岁。但他们的父母一直在触碰他们:胳膊搂着肩膀,手抚在手腕上。我记得那让我悲伤,那种悲伤似乎缺少男子气概,所以我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是牧场生活不可或缺的能力,很好地掩盖你的伤痛。我想着想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