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孙嬷的话, 刘滟君还是听进了一星半点, 说到底,刘滟君再是识人不明、察人不清,也明白孙嬷是全心全意地为着她好, 绝不会害她。

从那之后, 陆妙真再也没来过湖心小筑。

霍珩回长安述职, 整顿了一下金吾卫队。隔日, 刘赭从霍珩之情, 派出了身边最为得力的心腹, 奉旨出西京,赴河间。

此时霍维棠也终于回了一趟荆州老家。

傍着大江的荆州古城,于落日余晖之中, 巍峨蜿蜒。河水滔滔, 伴随着一阵山顶暮鼓声,传入暮归的游人耳中。霍维棠下马,牵着缰绳往城中走去。

算算日子,玉儿的冠礼已经过了,廿九那日,霍维棠一整日地心神不宁。直觉那孩子会怪罪自己,或许会同他母亲一样, 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怅惘之余,茫然四顾,天地浩瀚,除了这么一个面貌全非的归处之外, 他竟已无地可去。

归家数日,将简陋的屋舍打理出来,家中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访客。

他的父母当年拿了钱人便消失了。只听说后来傅府的门庭来了一对捉襟见肘的夫妇,像上门乞讨的,被打了出去,他不知道是不是,但要去寻时,也不见了。傅君集在长安最显赫风光的那几年,他从没有去见过他,哪怕知道,他们不过是数条街的距离,不过是,从这一步走到那一步,迈出这一步便可以相认,但他也不曾去过。

弟弟改头换面,必定是想和从前一刀两断了,他又岂可再去打搅?

霍维棠叹了口气,慢慢地坐倒在了矮床上。

没过多久,荆州城中有人听说,城里回来了一个会木工的巧匠,他打造的琴百金难求,长安所有的风雅显贵皆友其人,便慕名而来,带上钱帛求霍维棠出手。

霍维棠盘缠足够,也不想这么快便动工,但来的人络绎不绝,总有那么一两个难缠的、拒绝不了的,他只好答应下来。

剑童帮着打下手,即便他心不在焉,也能做出一把好琴,但霍维棠状态奇差,身体也出现了毛病,对着一堆废旧的木头,忽然不再如从前那般,只要拿起来便能得心应手,反倒头回地生出了一种近乎厌烦的疲倦感,剑童看出了他的心事,让他不必再做了,于是霍维棠叹了一声,将剑童安置在屋中休息,自己一人牵了一匹马厩里卧伏不动的小毛驴,一人一驴晃晃悠悠出了篱笆门。

穿过几条街衢,过南门,到了荆州城南,山间苍翠,宛如美人云鬟绿鬓。炊烟之中吐出村落的轮廓,霍维棠看了眼,平静地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全身的血液瞬间逆流。

当年的水灾过去之后,这片村落成了一片狼藉废墟,他来找过,对表妹苦寻无果。这么多年,没想到这个村子竟然又重新建立起来了!

霍维棠血液奔腾,牵着毛驴直往前奔去。

驴儿听话撒欢儿似的随着主人的指引往前走,不一会儿,他们闯入了村中,一切几乎如常,老村长仍然在村头的一株垂柳旁,摸着他身边硕大的黄狗的头,嘴边叼着柳笛,孙儿在膝下欢快逐走。

霍维棠闯到近前去,耄耋老者,老眼昏花了,看了眼霍维棠,登时一惊,他扔了手里的一把叶子,惊愕说道:“你是?”

霍维棠报上身份,之后,又迫不及待地问道:“姓秦的人家,还是住这里么?”

“不是了。”老人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仿佛陷入了某种旧忆,“他们一家都让大水冲走了,这都二十年了!”

虽是早已有过准备,但听老人这么说,方燃起的希望又于瞬息之间坍落了回去。

老人却又想起来一桩旧事,忙不迭看着霍维棠说道:“有、有个姓秦的,原来幸存下来的,嫁给了东庄上宰牛的吴老二,你去瞅一瞅,说不准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霍维棠点头,心中的涩重和激动之感仍是半分没有被冲刷去,他朝老人告了辞,牵着驴入了东庄,又连着问了几个人,才打听到吴老二的住处。他立在一扇陈旧的爬满了腐蚀蠹迹的木门前,犹豫片刻,无数次抬起手,想要叩开,终究又失去了以往的勇气,因此踯躅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