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第4/9页)

我们把南希的铺盖在我们屋里打开。等妈屋里的灯一熄,我们就又能看见南希的眼睛了。“南希,”凯蒂悄悄说,“你睡了吗,南希?”

南希小声嘟囔了句什么,或是“噢”,或是“没”,我没听真。仿佛根本没有人讲话,那话声像是从虚无缥缈中发出,又在虚无缥缈中消逝,甚至于连南希都好像并不存在似的;好像只不过由于我在楼梯上使劲瞧南希的眼睛,于是它们就映到了我的眼珠上,就如当你闭上眼,看不见太阳时,太阳仍映在你眼睛里一样。“耶苏啊,”南希低声说,“耶苏。”

“是耶苏吗?”凯蒂问,“是耶苏想进厨房?”

“耶苏啊。”南希说。她是这样说的:耶—埃—埃—埃—苏,直到声音渐渐消失,如火柴或蜡烛的熄灭。

“她指的是另一个耶苏。”我说。

“你看得见我们吗?”凯蒂小声说,“你也能瞧见我们的眼睛吗?”

“我不过是个黑鬼,”南希说,“上帝知道,上帝知道。”

“你在楼下厨房里看见什么啦?”凯蒂悄声道,“什么想进来?”

“上帝知道,”南希说,我们能看见她的眼睛。“上帝知道。”

迪尔西病好了。她来做午饭了。“你最好在家里再躺一两天。”爸爸说。

“为啥?”迪尔西说,“我再迟来一天的话,这地方就该毁完了。快都出去,我好把我的厨房拾掇整齐。”

晚饭也是迪尔西做的。那天晚上,天刚刚擦黑,南希走进了厨房。

“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迪尔西说,“你又没见着他。”

“耶苏是个黑鬼。”杰生说。

“我能觉出来,”南希说,“我能觉出他正躲在那边的沟渠里。”

“今儿晚上?”迪尔西说,“今儿晚上他就在那儿?”

“迪尔西也是黑鬼。”杰生说。

“吃点东西吧。”迪尔西说。

“我啥也不想吃。”南希说。

“我不是黑鬼。”杰生说。

“喝点咖啡。”迪尔西说。她给南希倒了一杯咖啡。“你当真知道他今儿晚上在外头?你怎么知道是今晚上在呢?”

“我知道,”南希说,“他在那儿等着呢。我知道。我跟他过得太久了。我知道他打算干什么。他自个儿还不知道呢,我就知道了。”

“喝点咖啡。”迪尔西说。南希把杯子举到嘴边,吹着。她的嘴噘起,像伸延的蝰蛇的嘴,像橡皮做的嘴。仿佛她在吹咖啡时把唇上的血色全吹掉了。

“我不,不是黑鬼,”杰生说,“南希,你是黑鬼吗?”

“我是地狱里养的,孩子。”南希说,“要不了多久,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不久我就该回老家了。”

她开始喝咖啡。她喝着,两手捧着杯子,又叫唤开了。她朝杯子里叫唤,咖啡溢了出来,洒在她的手上和衣服上。她坐着,瞧着我们,两肘支在膝盖上,手捧着杯子,隔着湿漉漉的水杯望着我们,一边发出那种声音。“瞧南希,”杰生说,“现在南希不能给我们做饭了。现在迪尔西病好了。”

“你快别吱声了。”迪尔西说。南希双手捧着杯子,瞅着我们,还发出那种声音,仿佛她身上有两个人:一个在瞧我们,另一个在号叫。“你为啥不请杰生先生打电话叫警官?”迪尔西说。南希不叫了,修长的棕色的手捧着杯子。她又试着想喝点咖啡,但咖啡从杯子里溅了出来,洒在她的手上和衣服上。她放下杯子。杰生望着她。

“我咽不下,”南希说,“我咽了,可它不肯下去。”

“你到我家去吧,”迪尔西说,“弗洛尼会给你打个铺的,我一会儿就回去。”

“黑人谁也拦不住他。”南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