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的九月(第4/7页)

她的母亲卧床不起,足不出户;干瘦的姑姑主管家务。相形之下,米妮花色鲜艳的裙服,悠闲而无所事事的日子便显得十分不真实,一片空虚。她现在晚上只和女人、邻居们外出看电影。每天后半晌,她便穿上一件新衣服,独自去闹市。她的“表亲”们早就在闹市散步游逛。她们秀发如丝,头和面庞娇小优美,胳臂细长而笨拙,她们已经懂得故意扭动臀部。她们互相偎依,站在汽水柜台前面和同伴男友高声尖叫或咯咯嬉笑。她走过她们身边,走过一排排密集的商店铺面,她向前走着。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上或坐在商店门口的男人不再抬起眼睛凝望她;他们的目光不再追随她的身影。

理发师在街上快步疾走。稀稀落落的路灯在死气沉沉的半空放出冷酷而又灼目的光芒。遮天蔽日的风沙吞噬了白昼。精疲力竭的尘土笼罩着昏暗的广场。广场上空,黄灿灿的穹隆像口铜钟。东方天际,一轮比平时大两倍的月亮时隐时现。

他赶上他们时,麦克莱顿和另外三个人正要坐上一辆停在小巷里的汽车。麦克莱顿低下浓发蓬松的脑袋,从车顶篷下向外张望。“你改变主意了,是吗?”他说,“好极了;上帝啊,要是明天全镇人听说你今天晚上讲些什么……”

“好了,好了,”另外一个退伍士兵说,“霍克肖是个好人。进来吧,霍克肖,快坐上来。”

“伙计们,威尔·梅耶斯没干过这种事,”理发师说,“就算有人真干了的话,也决不是他。唉,你们大伙儿跟我一样,都知道我们镇上的黑鬼比哪儿的都要好。你们也知道,女人有时候会无缘无故对男人疑神疑鬼。不管怎么说,米妮小姐……”

“对,对,”退伍士兵说,“我们只是去跟他谈谈;没别的打算。”

“谈个屁!”帕契说,“我们跟他打完交道的时候……”

“住嘴!老天爷,”士兵说,“你难道要让全镇人人都……”

“上帝啊,让他们都知道!”麦克莱顿说,“告诉那些混蛋,告诉每一个能让白人妇女受……”

“走吧,咱们走吧。这儿还有一辆车。”第二辆车从小巷口一片尘土中滑行出来,发出尖利的轰响声。麦克莱顿发动汽车,走在头里。风沙尘土像浓雾一样弥漫整个街道。悬挂在半空的路灯像是水中的阴影。汽车驶出镇外。

一条车辙杂乱的小路向右拐去。路面尘土飞扬,整个大地飘浮着风沙。夜空下耸立着黑糊糊的庞大的制冰厂厂房。黑人梅耶斯在厂里当守夜人。“我们最好停在这儿,对吗?”退伍士兵说。麦克莱顿并不作答。他猛地把车冲上来,一使劲刹住汽车,车前灯光直射白墙。

“听我说一句,伙计们,”理发师说,“他要是人在这儿,不就证明他没干过那件事?不对吗?如果是他干的,他会逃跑的。你们都明白他会逃跑的。”第二辆车开上来,停下。麦克莱顿走下车;帕契跳下车站在他身边。“听我说,伙计们。”理发师又说。

“把车灯关了!”麦克莱顿说。顿时,无声无息的黑暗向他们猛烈压来。四周一片寂静,他们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在两个多月干旱无雨枯焦的尘土中寻找空气的喘息声。接着是麦克莱顿和帕契渐渐消逝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黑暗中响起麦克莱顿的嗓音:

“威尔……威尔!”

东方天际,一轮朦胧疲惫的月亮冉冉升起,月晕越来越大。月亮爬上山脊,给空气,给风沙尘土涂上一层银灰色,仿佛它们在一锅炽烈的铅水中呼吸生存。四周悄然无声,既无鸟鸣,亦无虫声,一片寂静;只有人的喘息和汽车散热、金属冷却时的轻微声响。他们坐在汽车里,相挨着的身体火热火烫,似乎只出干汗。“耶稣基督!”有个人开口了,“咱们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