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希里(第2/3页)

1864年10月,沙俄用武力威逼清政府签订了《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鲸吞了包括斋桑泊、巴尔喀什湖、伊塞克湖和楚河、纳伦河在内的中国西北44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此后,沙俄又通过《伊犁条约》等若干不平等条约,掠走了中国伊犁和帕米尔地区9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

1962年,“伊塔事件”后,中苏两国又走进了交恶的时期,苏联军队连一百多年前那个不平等的条约也不承认了,在中苏边境急速增兵,挑起了多起边境军事冲突,同时又制造了许多边界领土的纷争。在哈巴河、吉木乃、和布克赛尔、额敏、裕民、温泉、昭苏等边境地带,大片的中国领土,被苏联单方面划为争议领土,进而又出兵进行实际控制。

夏尔希里争议区就是这个时期被苏军无端划为争议区并占领的。

人若没有祖国

就像夜莺离开了森林

白天和夜晚一样心惊胆战

这是19世纪末,游走在哈萨克草原上的诗人阿拜,用诗歌记录的丧失国家的“心惊胆战”。

夏尔希里是一个骄傲还是耻辱,我说不清楚。以前两国争议、被哈国实际占领的夏尔希里地区,总面积328平方公里,2003年经两国边界谈判,中方收回220平方公里,占该地区面积的三分之二。从收回土地数字上看,我们似乎占便宜了,中国国土界碑在42公路的长度上,向原哈方占领区伸进了几公里。听说这个谈判结果虽然不是我方最满意的,在哈方军人中也引起不满。一个哈方士兵,对着我方新移过去的界碑打了数枪,枪眼深深地留住界碑上。我方为此提出抗议,那个开枪士兵因此判刑。

从个人情感上,我能理解那个哈方士兵的行为,他是一位守边军人,守卫祖国边界是他的神圣使命。当他守卫了多年的边界土地,突然成了别国的。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举起了枪。国界是土地石头山林草木。国界是冰冷的。只有守卫它的士兵的血是热的。那个开枪士兵的行为,虽不代表国家,但也是国家末梢神经的一次触动。是国家热血的一次个体澎湃。

从这个哈国军人的激烈行为,我们可以想象,当年西北国土被大面积的掠夺,我守边军人一步步后退时的痛心疾首。

不论哈国士兵还是中国士兵,对祖国的情感是一样的。只是这个哈国士兵可能不知道,中国只是从被原俄国占领的辽阔国土中,要回来能一眼望到头的一点点领土。这就是夏尔希里。它的回归实际上也意味着其他原属中国土地的永远丧失。

夏尔希里有一种伤心的美丽。它是牧人散失羊群中回来的一只美丽羔羊。它没有叫声,眼含凄美的忧伤。

我们来的时候是九月,草眼看要黄,却还有青的意思。草从青走到黄的路,是半个春天和一个完整夏天。草每年走相同的道路。春天来过夏尔希里的冬红说,那时候的花,从脚下开到山顶,从路边开到天边,各种颜色的花,像做梦一样。

那样的花开,也许不应该让人看见的。尤其不应该让女人看见。女人看见了会伤心。每个女人的内心都是一个春天的夏尔希里。花开正酣时,没人看见。

夏尔希里的花开从此要被人看见了。这块回来的土地,也回到人们的好奇目光里。一年四季的草色,都躲不过人的眼睛了。在两国争议的漫长年月昏睡的寂寞山谷,以后可能会被游人吵得再睡不着。

我们找一个停车歇息的地方。所有地方都被草木占着。

我担心路边草丛中有地雷,冬红说,夏尔希里山谷以前没发生过战争,没有布雷。但我还是不敢往茂密的草丛中走。毕竟被别人占领了多少年,每一寸土都陌生,树在别人的国度里长粗,它里面的年轮还记得中国,外面的皮和枝条就不记得了。新长出的枝条和叶子,又是中国的了。只是树木知不知道这些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