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世旧城(第3/3页)

也许不会。她的孩子在树丛和麻扎旁玩耍着长大,学一门打铁或铜匠手艺,叮叮当当敲打一辈子。或者赶一辆驴车,在这些尘土小巷子里,来来去去地走完一生。那将很漫长。一个人的快乐幸福和贫穷痛苦,会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里,一点点地到来,到齐。

我一直看着她们消失在麻扎那边,我接着和那几个老人聊天。也许,坐在路旁的这几个老年人,让那些打铁的、赶毛驴车走路的人们,早早看见了人生暮年的光景。他们是终点,是歪斜在人生尽头的枯树桩子。从那个年轻妇女怀中的婴儿开始,不论跑多快、多远,最后都要到达这里。

一半是麻扎,一半是民居的龟兹老城,死者生者,在同一块珍贵土地上,互不相让又相融如一。时间就是这样往前推移,过去的一百年,一城人离去,另一城人入住其中。

一代人一过,天上会落一层土,把该埋的埋掉一些。下一茬人在尘土上过生活,不必知道脚下踩着什么。树往高长,果实结在枝头。一百年里落下的土,有三尺厚,够麦子扎根,够让土豆和胡萝卜埋牢果实。除了埋人,人不轻易往更深处挖土,那是老城死去的部分,已经成为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