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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得甜滋滋的,真是滑稽可笑;我总是期待着,又似乎有所畏惧,对一切都惊讶不已,并且作好了准备;我浮想联翩,我的想象力环绕着一些同样的形象驰骋着,就象黎明时雨燕绕着钟楼盘旋一样;我时常陷入沉思,心里发愁,甚至哭了;可是在那有时被悦耳动听的诗句、有时被黄昏的美景激起的我的眼泪和忧伤中,我那开始沸腾的青春的欢乐心情,却像春天的小草那样破土而出了。

我有一匹坐骑。我常常亲自给它套上鞍子,骑着它独个儿到一个较远的地方去,我纵马驰骋,自以为是个比武的骑士(风在我的耳边号叫得多么欢快!),或者翘首仰望天空,把那明媚的阳光和蓝天摄入了打开着的心灵。

我记得,女人的形象、以对女性的爱情的幻想,那时几乎还从来没有以一定的模式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过。但是一种对新奇的、难以形容的甜蜜的女性特征……似懂非懂的、羞涩的预感却潜藏在我所想过的和我所感觉到的一切之中了。

这种预感、这种期待渗透了我的身心;我呼吸它,让它在我的血管里,在每一滴血液里翻腾着……它注定很快就会实现的。

我们的别墅是某个贵族地主的一所有圆柱的木房子,两边有低矮的小厢房。左边小厢房是一家制造廉价糊壁纸的小工场,我到那儿去看过不止一次了。十来个瘦弱的、头发蓬乱、穿着油迹斑斑的长褂、面容枯黄的男孩不时地跳到木杠杆上去压一部印刷机的矩形板,就这样,他们用自己瘦小的躯体的重量压印出糊壁纸上各种各样的花纹。右边小厢房空关着,准备出租。有一天——五月九日那一天以后又过了约莫三个星期——这间小厢房的百叶窗忽然全都打开了,窗口出现了女人们的脸蛋——有一户人家搬进来了。我记得当天吃午饭的时候,母亲问管家,我们的新邻居是何等样人,一听到是个姓扎谢金的公爵夫人,母亲开头不无一些敬意地低声说:“啊!公爵夫人……”接着补了一句:“大概是个穷夫人吧。”

“坐三辆出租马车来的,”管家恭敬地端上菜盘时说,“他们没有自备马车,家具也极简单。”

“是呀,”母亲答道,“不过有个邻居到底好些。”

父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不作声了。

的确,扎谢金娜公爵夫人不可能是个有钱的女人,因为她所租赁的那间小厢房是那么破旧,又小又矮,稍微有些钱的人都不愿意住这样的房子。不过我当时把这些话当作耳边风,并不在意。公爵的封号对我不起什么作用,因为不久前我读过席勒的作品《强盗》①。

我有一个习惯:每当傍晚时分,我就带着一支猎枪在我们的花园里转悠,守候着乌鸦。我从来就痛恨这些鬼鬼祟祟的、又贪婪又狡猾的鸟类。在上述的那一天,我又到花园里去了,走遍了所有的小径,却一无所获(乌鸦认出了我,老远就断断续续地呱呱叫起来),我偶然走近了那道把我们的花园跟附属于右边小厢房的那个狭长的园子隔开的低矮的栅栏。我埋头走着。突然间我听到一阵说话声;我隔着栅栏一眼望去,不禁愣住了……一片令人纳闷的景象呈现在我的面前。

离我约有几步路远的草地上,在那翠绿的木莓丛中站着一个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高个儿少女,她穿着一件带条子的粉红色衣服,头上包着一块白头巾;有四个年轻人紧紧地围住了她,她拿了一些灰色的小花朵轮流地打他们的前额,我叫不出这些花的名称,但是孩子们都非常熟悉它们:这些小花朵的形状像一只只小袋子,它们打在坚硬的东西上,就会啪的一声碎裂的。

那几个年轻人都那么乐于把他们的前额迎上去——这个少女的动作(我只看见她的侧面)是那么迷人,带着命令的意味,含有亲切、嘲弄,但又十分可爱的成分,我又惊又喜,险些儿叫了起来,我觉得只要这些美丽的指头也来揍我的前额,我愿意立刻放弃人世间的一切。我的枪掉到草地上了。我忘却了一切,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苗条的身材、那颈脖和美丽的双手、那白头巾下面有点儿蓬乱的淡黄色头发、那双半张半闭的聪慧的眼睛和睫毛,以及睫毛下面那娇嫩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