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河之洲(第2/7页)



“左震曾经找过我,跟我提起你。他说,到底是姐妹,有什么放不下的恩怨,非要一辈子做陌路人?”明珠道,“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再跟荣家有关系。”

锦绣怔了怔,为了她的事,二爷找过明珠?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起过?

明珠接着说了下去:“当年,我跟妈被赶出来,千辛万苦从镇江找到上海,才知道表舅一家早已经搬去广东做生意,断了音讯。为了讨口饭吃,我当过乞丐、偷过东西,为了争桥洞睡觉,跟一群叫花子打架,为了赚钱给妈看病,去洗衣房给老板帮工,结果差一点被他强暴。妈天天吐血,死的时候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身上的疮疤都烂了,苍蝇嗡嗡地围着她飞……”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半晌才抬起头,“从那一天开始,我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血汗换来的,不能跟荣家的人一起分享。”

她斩钉截铁地说完,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头也不回地走向大厅另一头的向寒川。

锦绣沉默地站在原地,一阵一阵地心酸。明珠的遭遇其实比她凄惨十倍,眼睁睁看着母亲病死在街边,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就算换成她荣锦绣,也不见得会轻易放下心里的怨恨。

现在才发觉,原来自己也不是不幸运。当初沦落在街头的时候,如果没有遇见英少,她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更不敢想象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锦绣还没回头,已经闻到那股刺鼻的桂花油味道,心里就是一沉,又是那位冯四少!

“荣小姐假如给在下面子,不如一起喝杯酒。”冯四少笑吟吟地拎着一瓶洋酒,手上一枚硕大的赤金戒指,分外触目。

锦绣想要推搪:“真是对不住,我本来就不会喝酒,刚才又喝过了两杯,所以……”

冯四少拉起她的手,硬把酒杯塞进她手里,“今天第一次碰面,荣小姐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以后有机会,我少不了经常来捧你的场。”

“不、不是……”锦绣手忙脚乱地刚要推开他,忽然又顿住,这个冯四少,可无论如何不能得罪。他是警察署署长的公子,要是得罪了他,只怕连百乐门都要跟着遭殃。

冯四少已经不由分说,帮她斟了满满一杯酒,“来,洋酒会不会喝?”

锦绣看着那一大杯琥珀色的酒液,还没喝已经觉得晕了。正在进退两难,有个侍应走了过来,“荣小姐,刚才左二爷找过你。”

左震?锦绣咬了咬嘴唇。上次因为被客人灌酒,已经惹出那么大的乱子,差点砸了百乐门的生意不说,谣言又传得满天飞;这回不一样,冯四少也是出了名的难缠,惹上他,对左震又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今天晚上这场舞会,本是英少为了拿到跑马场经营权,特地为了迎接法国使团才举办的,上层政要名流云集,要是因为她的缘故,闹砸了今夜的舞会,英少面子丢光了不说,这么长时间以来花费的无数心血,就统统都泡进了黄浦江。

冯四少听说“左二爷”三个字,也不禁停手,有点犹疑起来:“外面好像有人说,荣小姐跟左二爷是……”

“没有的事!”锦绣一口否认,“我不过是百乐门一个舞女,二爷是二爷。”

“说得也是。”冯四少又笑起来,“我也跟左二爷有点交情,他打牌喝酒倒是经常,没听说还上舞厅跳舞。”

锦绣岔开了话题:“既然今天冯四少这么赏脸,我就奉陪一杯,以后还请四少多关照。”

说着端起杯,满满一杯酒都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喝酒就喝酒!有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