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玉碎(4)(第2/3页)

陈玄礼道:“高将军言之有理,杨昭固然罪大恶极,但已被惩处正法,身后就别再为难了。就将他尸身收齐葬了吧,以示陛下恩德。”

韦谔得了允许,这才放心地将辕门上杨昭的首级取下来,寻着他被众将士乱刀屠割的尸身,合到一块入葬。

众人愤怒刀下无情,斩去首级不说,还将他尸身砍得七零八落,又与其他朝臣、韩国夫人等人的尸骸混在一处。韦谔翻寻了许久才将他拼凑整齐,只缺了一条右臂,吩咐下属继续去找。

韦谔正在忙碌,手下的李小四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韦二哥!不好了,我找着了……”

韦谔问:“找到了?又怎么不好了?”

李小四神情慌张,看看四周,把韦谔拉过来小声耳语:“韦二哥,不得了了,我刚刚在那一堆东西里发现……”他吞了口唾沫,终于还是没说出来,“你还是跟我过去看看吧……”

韦谔随他走到驿门外荷塘边堆放尸体的地方,迎面而来刺鼻的腥臭之气,让他不由皱眉掩鼻。

尸体已经清理掩埋了大半,剩下的支离破碎堆作一堆,引来无数蚊蝇,恶臭难闻。

李小四拿起一根木棍,拨开纠结成一团的杂物,理出一条断臂来。

那断臂叫人从肩膀处一刀砍下,衣袖都还保留着,染满污秽,但仍看得出是紫色的袍服。

韦谔道:“这正是右相的……”

李小四道:“看起来应该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可是……”他再拨开一点,露出断臂袍袖下的手,和手中紧握的物件。

那是一管碧玉雕琢的笛子,拇指粗细,被死者五指紧紧扣在掌中,指节处泛出青灰乌紫的颜色,显是生前极其用力,死后仍不放松,淤血积于关节才呈现如此色状。

韦谔道:“右相如此珍爱这管玉笛,就陪他一起入葬吧。”

“可是这笛子……”李小四索性将笛子那一端掩在尸堆下的一齐拨了出来。

笛子的彼端,竟是握在另一只手中!

“菡玉!”韦谔大惊失色,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双手胡乱拂开她身上的尸堆杂物。

菡玉背心里几支利箭透胸而过,身上也布满刀伤,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面前那管玉笛,若不是眼睫微微颤动,真要让人以为是死不瞑目了。

韦谔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李小四阻拦道:“韦二哥,吉少尹可是右相的亲信,若是让人发现他还未死……”

韦谔沉声道:“发现又怎样?吉少尹忠义信直众所周知,他为右相办事就该被株连么?我爹还一直在右相手底下做事呢!”不顾李小四劝阻,扶菡玉坐起身。

李小四只得帮他把菡玉从尸堆中拖出来。

菡玉任他俩摆布,一动不动有如泥塑,只是手一直紧握着玉笛不肯松开。

韦谔把手伸到她鼻下探了探,的确还有气息,才放下心来,说:“少尹在山中修行多年,听说有刀兵不坏之身,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幸甚幸甚。”他看菡玉心口插着的几支羽箭,不敢轻易动手去拔,用匕首将前后突出的箭杆削去。

菡玉被他俩扶起身,手却不肯松,一直拖着玉笛那端的断臂。

李小四想把她的手掰开,险些将她手指折断,也未能成功。

韦谔脱下自己外衣给菡玉披上,劝道:“菡玉,右相的尸身已经集全了,就差这一条胳膊。你就放了他,让他入土为安吧。”

菡玉恍若未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如石像一般。

李小四道:“少尹怕是失了心魂,看不到你我,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

韦谔想起昨日她快马追来、与右相当众相拥那一幕,又忆及他俩的种种前尘往事,唯有摇头叹息,转而对那条断臂道:“相爷,菡玉也舍不得这管笛子,你就留给他做个纪念,好不好?”

说来也奇怪,韦谔说完了这句话,再去掰那条断臂,轻易便掰开了僵硬的手指。